“周遥,你丫今天再还不上,就给你奶收尸吧!”
电话那头催债狗的嗓门比地铁报站还响。我缩在出租屋的厕所里,一手攥着泡面叉,一手把音量调到最小,可那声音还是钻骨头缝。
38万7,利息滚得比上海房价都任性。我盯着天花板,熏黄的墙皮正往下掉渣,像嘲笑我的尊严。
“遥遥,侬莫慌。”正这时,微信语音弹出来,是我奶——山东老太,七十三,牙掉了一半,口气依旧像早年生产队大队长。
“奶给你想办法咧,村里新来個扎纸匠,搞啥‘纸人贷’,无抵押,利息低,到账快。只要生辰八字加一滴血,冥通银行直接打款!”
我差点把泡面喷出来:“奶,你当我傻?冥通银行是给死人烧的!”
“呸!活人还能让尿憋死?你爸死得早,我老太婆把你拉扯大,还能害你?赶紧把八字发我,再拍张血照。”
血照?我瞅瞅手指,昨晚被罐头拉开的口子还没结痂。行,死马当活马医。我把出生时辰敲过去,又对着伤口狠挤,一滴浓血滚在瓷砖上,特写、拍照、发送。
两分钟不到,银行卡“叮——”
【到账200,000.00元】备注:冥通银行代付。
我脑子嗡的一声,像有人拿电钻从后脑勺捅到前门。真的假的?我点开网银,余额赫然躺着六位数字,红得刺眼。
“奶,钱到了!你太牛了!”
“小意思,记得一年之内还清本金,利息烧三斤黄纸就行。还有,纸人替你打工,你莫管太多。”
我哪听得进后半句,满脑子都是“翻身”俩字。立刻把20万转给催收,附带一句:“哥,剩的再宽限三天。”那边回了个“ok”的手势,我长出一口气,屁股下的马桶圈瞬间像镶了金边。
那晚我奢侈地叫了99块外卖,啤酒开罐的声音比任何BGM都爽。吃到一半,公司群里弹出主管@我:
——“小周,方案改得不错,明天客户终审,你上。”
我懵:什么方案?我明明摆烂半个月了。点开PPT,一份60页的全新提案静静躺在邮箱,署名“周遥”。封面背景是我电脑桌面的夜景,却加了一层黑白滤镜,像给城市戴了孝。
我后背一阵凉。谁动了我电脑?可出租屋钥匙只有我有。
凌晨一点,我抱着电脑去公司调监控。保安大叔看我像看贼。快进、回放,屏幕右下角时间跳到03:17——画面里,我的工位坐着另一个“我”。
白衬衫,背脊笔直,肩膀却古怪地向前折,像有人提着线。它敲键盘的速度飞快,偶尔扭头,对摄像头咧嘴一笑。
那脸是我,又不是我——两颊涂着薄薄的腮红,眉心一点朱红,活脱脱纸扎铺里的童男。
我喉咙发干,手指抖得连鼠标都握不住。退出、关机、拔电源,一路冲下写字楼。夜风卷着梧桐叶打在脸上,我这才想起奶的叮嘱:
“纸人替你打工,你莫管太多。”
地铁末班车空荡荡,我对窗坐下,玻璃反光里,自己脸色煞白。忽然,视线余光捕捉到身后——
另一节车厢,站着穿同款外套的“我”,脚尖离地三厘米,随风轻晃。
列车钻进隧道,灯光一闪,那身影不见了。
我低头,手机银行跳出最新余额:201,200.00。
屏幕幽蓝的光映在我脸上,像给死人打妆。那一刻,我终于明白——
钱,不是白拿的;命,也不是白借的。
而借款合同第一页,正静静躺在我邮箱草稿箱,标题黑体加粗:
【纸人贷·不可撤销协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