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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自由之后
本章字数:1386 更新时间:1970-01-01 08:33:45

# 第十五章 自由之后

天真正亮了。我沿着国道走,兜里只剩半包湿烟和一只打火机,却像揣着全部家当——脸回来了,债清零了,胸口那道竹签形的疤在晨光里隐隐发痒,提醒我:活着,而且活得是自己。

一辆过路小货摁喇叭,司机探出头:“哥们,进城不?”我跳上车斗,风呼呼打脸,竟不觉得冷。车驶过回声坑方向,我回头望,那棵老槐树只剩焦黑骨架,像被抽了伞骨的巨伞,孤零零插在田野。昨夜烧它的火,如今只剩一缕青烟,风一偏就散。

司机递瓶矿泉水,我灌一口,凉得牙根发酸,却舍不得吐——这是活人的滋味。我摸出那张早就想扔却一直没扔的身份证,照片里的我嘴角僵硬,像遗照,但边角卷翘,带着人间褶皱。现在,它终于和我的脸对得上号。

“谢谢。”我把空瓶递回去,司机笑:“谢啥,顺路。”顺路就好,世间最怕的是不顺路——比如我和纸人,比如奶奶和死亡。

想到奶奶,我胸口一紧。纸人贷终结,可她的骨灰盒还在老家供桌上,等着我磕头。我拍司机肩:“前面服务区停,我打个电话。”

电话那头,村委接的,说奶奶早已火化,按她生前吩咐,骨灰撒在玉米地,不立碑,只留一棵老槐树当念想。我沉默良久,说:“树烧了呢?”村委笑:“烧了好,老太太脾气倔,说树在,她不走;树没了,她才放心投胎。”

挂电话,我望着窗外倒退的玉米杆,忽然笑了:原来那把火,不止救我,也放她自由。奶早就布好局,只等我亲手点。

货车进城,高架桥遮天蔽日,车流像彩色河流。我在立交桥下跳车,司机挥手远去,连名字都没问。城市的气味扑面而来——汽油、烧烤、地铁尘,乱七八糟,却生动。我深吸一口,像第一次换气。

第一件事,去公司。不是怀念,是收尸:我的工位、我的社保、我的离职证明,都得拿。大楼玻璃门映出我新脸,阳光底下,轮廓清晰,我冲影子咧嘴,它回以同样弧度,顺眼多了。

前台小妹换新人,不认识我,听我报姓名,愣住:“周遥?可系统里显示你……已病亡。”我笑:“误会,大病一场,脸换了。”小姑娘瞪大眼,像看科幻片。我懒得解释,拿身份证走流程。

HR递给我档案袋,封口贴着黑白遗照——纸人留下的最后痕迹。我随手撕下,点火机,烧在烟灰缸,火苗舔过照片,纸灰蜷成一个小小问号,像不甘,却终散。

收拾抽屉,显示器下压着一张便签,是林婉婷的字:今晚七点,老地方见。我盯着那行字,心里生出点暖意。纸人模仿我约她,可最后约她的,其实是我。

老地方是滨江公园长椅。我提前到,买了两杯热咖啡,等她。夏夜风带水汽,灯影摇碎在江面,像那年烧不完的纸灰。林婉婷远远走来,绿裙子,灯光下像株会走路的薄荷。

她站定,看我半天,轻声:“真是你?”我笑:“如假包赔。”她抬手,指尖落在我左眉疤上:“这道,以前没有。”我握住她手:“故事太长,以后慢慢说。”

她忽然落泪,却笑:“活着就好。”我递咖啡,她接手,掌心温度透过来,像把最后的纸灰也融化。我们并肩看江,船笛长鸣,像替谁哭,又像替谁新生。

我开口,声音低,却稳:“我欠过命,也欠过脸,如今都清了。剩下的日子,想好好过,不再签字,不再借钱,不再让任何东西替我活。”

林婉婷没问细节,只点头:“那就从请我吃饭开始,AA也行。”我大笑,胸口那道疤跟着颤,却不疼,像也在笑。

远处钟声敲九下,城市灯火通明。我喝尽最后一口咖啡,把纸杯捏扁,准确投进垃圾桶,转身,对夜伸出双手——

空空的,却自由。

从今往后,名字是我的,脸是我的,命也是我的。

纸灰已冷,人间正热。

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喊:

“周遥,上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