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1层灯光惨白，我靠着车门喘气，胸口那道竹篾缝一鼓一鼓，像有人在里面吹火。手机里，公司群的“鼓掌”表情还在刷屏，我却觉得自己正被抽成真空。

“先离开这儿。”我掐了大腿一把，疼，说明还没完全变成纸。钥匙插进锁孔，刚点火，车载屏幕“啪”地自己亮了。

导航界面跳出一条默认路线：

目的地：宝格丽酒店（滨江店）

预计时间：15分钟

备注：洞房花烛，请勿迟到。

“我迟你大爷！”我猛按取消，可手指碰到屏幕却穿了过去——液晶像水面，直接陷到手腕。冰得我惨叫一声，把手抽回，屏幕上立刻泛起血色涟漪，重新写：

——请确认签字：周遥。

字迹用的就是我平时的楷体，连最后一笔那懒洋洋的勾都一模一样。我抬手就给屏幕一巴掌，“哗啦”一声脆响，导航仪碎成蜘蛛网，血色的字却浮在碎玻璃里，还闪。

车外有人敲窗：“周遥？你发什么疯。”是林婉婷，她捂着额头，显然被我刚才急刹撞得不轻。我降下一条窗缝：“婷，听我说，今晚别回家，去人多地方，越亮越好。”

“你先把话说清楚——”

我没办法解释，余光看见碎玻璃里的字开始往外溢，像有人拿毛笔蘸着血在挡风玻璃上续写：洞房、签字、生米、煮成熟饭。一笔一划，顺着雨刷往下滑，红得发黑。

“走！”我吼了一嗓子，一脚油门窜出车位。林婉婷被吓得后退两步，绿裙子扬起，像一面被风撕开的符。

车子冲上匝道，导航仪明明碎了，机械女声却从方向盘里传出：“请在尽头掉头，返回酒店。”声音平仄无波，却带着笑尾音。我掰着方向盘往左，前轮蹭着护栏发出刺耳金属声，火星噼里啪啦往后飞。

火星一溅到挡风玻璃，血字立刻焦卷，发出细小尖叫。我见状，干脆把点烟器拔下来，朝仪表盘乱戳。塑料糊味瞬间填满车厢，女声扭曲成孩童哭腔：“疼——疼——”

“疼就对了，老子还心疼呢！”我怒吼，胸口那道竹篾缝跟着“咔”地裂第二根。疼得我直抽冷气，可也越发清醒：纸怕火，火就是刀，谁签字谁就得被戳窟窿。

车子下了高架，导航彻底闭嘴，只剩发动机在喘。我瞄一眼油表：满箱，够跑三百公里。目的地只有一个——老家，找奶奶，找扎纸匠，找那根签合同的红纸。

夜风从车窗灌进来，胸口裂口“哗啦哗啦”像信封拆到底。我顺手摸烟，火机刚凑近，火苗“嗖”地被吸进竹篾缝里，带出一声极细的“吱”。我低头看，裂缝边缘焦黑，却不再扩大，像有人被烫了手又缩回黑暗。

“再多吸几口，看我不烧了你老巢。”我对着胸口骂，脚下油门踩到底。时速表跳到140，城市灯海迅速后退，像被橡皮擦掉的涂鸦。

开出外环，手机进来一条陌生彩信。点开，是一张live图：酒店套房门口，穿白衬衫的“我”抱着穿婚纱的林婉婷，对着镜头举杯。背景牌上大字——订婚快乐。

我手指一抖，差点撞上隔离带。图里林婉婷眼神迷离，明显不省人事。紧接着短信跳出：敬酒不吃，吃交杯酒；交杯不喝，喝合卺血。

“操！”我猛打方向，车子擦着大货车过去，喇叭声震天。我顾不上后怕，把号码回拨，却提示是空号。再低头，live图自动重播，这一次“我”抬手对镜头勾了勾，嘴唇开合，无声说出四个字：

“赶——快——签——字。”

我直接把手机扔出窗外，黑影在后视镜里划了条弧线，落地溅起火星。世界瞬间安静，只剩发动机咆哮。

没有了导航，没有了直播，我终于夺回方向盘。可我知道，纸人不会善罢甘休，它手里还有最后一张底牌——林婉婷。

胸口竹篾缝开始渗风，风里有极细的笑声，像小学生把图钉按在你椅子上得逞后的偷笑。我咬牙，把点烟器再次按进去，赤红的铁圈弹出，我直接贴在裂缝上。

“呲——”青烟伴着焦糊味，疼得我眼前发黑，可笑声停了，风也停了。竹篾边缘焦卷，像被火漆封口的信。

我喘着粗气，对黑夜竖中指：“再敢笑，老子把你全身点成孔明灯！”

车灯劈开前方，高速牌闪过一行白字：距离聊城 280km。我眯起眼，把油门踩到底——

纸人想洞房，我先送它回坟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