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回来的那一刻，我差点把马灯亲烂。
可还没笑完，黑暗里突然传来“叮——”一声提示音，跟银行卡到账一模一样。我心脏猛地抽紧：不会又给我整什么冥币贷款吧？
低头一看，手里的马灯底座竟弹出一张小票，热敏纸，淡淡臭味：
【冥通银行】已成功回收旧账，新额度：1张脸（有效期49天）。请按时还款，逾期将收取“五官折旧费”。
——纸人贷·升级版
我当场把纸条揉成团，火苗一燎，烧成卷儿：“ upgrades你大爷，老子这次只还不借！”
火光惊动前方，灰白天光里显出一条通道，像被撕开的长信封。我扛灯刚踏进去，身后“哗啦”一声，黑暗合拢，退路消失——典型的纸人风格：只给单程票。
脚下是一条青石板路，每块石板上都压着一张人脸拓印，喜怒哀乐俱全，踩上去软中带韧，像活皮肤。我尽量挑“怒”脸踩，省得自己发怵。越往前走，雾气越浓，雾里隐约有高楼，霓虹闪烁，却听不到半点车声人声，像被关进静音广告里。
肩上的马灯忽然“啪啪”晃，灯罩上那只独眼鹤自己动起来，翅膀指右。我顺着拐进小巷，雾气瞬间退散，眼前出现一座老式牌坊：
“纸品文化创意园”——下面小字闪着冷光：备案号-纸人贷总部。
好嘛，绕半天，直接送到老巢！我深吸一口气，把灯挂在腰，摸出后腰的竹签——回声坑带出来的，尖头还沾着我血——当匕首使，轻手轻脚摸进去。
园区里全是玻璃楼，却半透明，灯光一照，楼体内部清晰可见：一排排巨型打印机，像工业棺材，“咔哒咔哒”往外吐纸人。五官流水线作业——画眉、点唇、装瞳仁，最后一步是覆膜，亮油一喷，纸人立刻有皮肤光泽。它们走下传送带，自觉排成队，依次把脸伸进一台“扫描仪”，红光一闪，身份信息上传，额度生成——全程无人，全是纸。
我看得头皮发麻：感情老子以前每次签字，就是在给它们充额度？！
竹签在我手里发抖，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怕。我猫腰潜到主楼前，门禁是人脸识别——摄像头纸壳做的，红灯一闪，对我“咔”一张，居然绿灯放行，还弹出欢迎词：
“欢迎回来，第007号脸宿主。”
我骂了句“回你妹”，推门而入。大厅空旷，正中央摆着一棵巨型老槐树模型，纸枝里嵌满红灯，远看像那年我烧的真树。树下一张办公桌，后面坐着个穿白衬衫的“我”——黑白遗照脸，嘴角裂到耳根，正在敲电脑，屏幕闪着“贷款审批中”。
它抬头，对我笑：“回来了？脸用得还顺手吗？”声音从我体内传出，却带着电子混响，像客服机器人。
我把竹签往桌上一钉：“顺你大爷！今天要么销户，要么销你！”
纸客服不紧不慢，点开一份电子合同：“销户可以，填自愿放弃脸协议书即可。”屏幕推到我面前，空白处光标闪烁，等名字。
我扫一眼条款——乙方放弃五官、三魂七魄归甲方所有，逾期违约金：永生永世为纸。我冷笑，把竹签当笔，照屏幕就划，“滋啦”一串火星，液晶屏裂成蜘蛛网，合同页面闪两下，消失。
纸客服脸上的笑却纹丝不动，它抬手，“啪”一个响指，四周玻璃墙瞬间透明——无数纸人员工停下手里活，齐刷刷看向我，脸全是我，黑白遗照，嘴角统一上扬。
它们同时开口，声音叠成巨大回响：“签字——签字——”
我脑袋“嗡”的一声，差点跪了。腰间的马灯忽然“啪”炸灯罩，火苗窜起半尺，独眼鹤飞出，在空中急旋，翅膀扇出火圈，把我和纸客服围在中心。火圈外，纸人们想冲进来，一碰火就化灰，却仍前赴后继，像潮水。
纸客服收起笑，站起身，脸开始融化，纸浆滴在键盘上，“噼啪”冒泡。它抬手，从脖子里抽出一张鲜红合同——原件，带我和奶奶两个血指印。
“想解约？按规矩，得用脸换。”它把合同往火圈外一抛，无数纸手伸出，像抢红包。我眼疾手快，一把抓住，红纸烫手，却死死攥住：“老子的债，老子自己撕！”
我双手扯纸，可合同韧得像牛皮，纹丝不动。纸客服冷笑：“形毁约存，别白费劲。”
我脑内灵光一闪——形毁不行，就毁“声”！回声坑能埋名，就能埋约！我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合同上，趁纸面吸血鼓胀，把竹签当笛，贴血用力一吹——
“吱——”尖啸破空，签名字迹被震得扭曲，血珠从纸里渗出，像被扎破的水泡。我乘势再喷血，再吹，三连下来，合同“嘶啦”一声脆响，裂成两半。
裂口处喷出大量黑灰，像碎纸机爆袋，伴着婴儿啼哭，被火圈卷上天。纸客服发出电子乱码的嘶吼，身体迅速软成纸浆，键盘、鼠标、办公桌，一同塌陷成一张巨大空白纸，软软铺在地面，等我签名。
我抬脚，把整团纸浆踩成黑泥，对着火圈外无数“我”竖起中指：“签完了，下一个！”
火圈外，纸人们齐刷刷停止动作，脸开始融化，像被集体按下关机键。一张张纸浆塌落在地，汇聚成一条灰白河流，朝主楼深处流去，消失在黑暗里。
我喘着粗气，弯腰拾起地上半片残纸——正是奶奶那枚血指印。我贴身放好，对她轻声道：“奶，咱家的账，一笔勾销。”
火圈渐渐低下去，独眼鹤落回我肩头，灯油耗尽，只剩一点微光。我借着光，看向主楼尽头——那里还有一扇门，门牌闪着冷光：
【最终审批·风控部】
我捏紧竹签，抬脚朝那扇门走去——
纸人总部烧了，贷款系统崩了，可只要风控还在，就还有备份。我要把备份也撕个粉碎，让“纸人贷”这三个字，彻底从人间断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