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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无脸人
本章字数:2227 更新时间:1970-01-01 08:33:45

# 第十一章 无脸人

回声坑底一脚踏空,我整个人像被抽了帧,直直坠进黑暗。耳边“签字”的回声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呼啸的风,还有自己心跳——砰、砰、砰,每一下都撞在胸口竹篾缝上,震得生疼。

砰!

落地比想象中轻,像砸在一堆新晒的麦秸。我滚了两圈,马灯脱手,灯罩“当啷”一声裂成星纹,火苗却奇迹般没灭,反而借风长高,把周围照出一片灰白。

我爬起,先摸脸——还在,能喘气,可手指触到的皮肤却像覆了层蜡,紧、滑、无温度。我低头找影子,地面只有灯影,没有我。心跳还在,肉体却像被世界一键删除。

“这就是无脸人的待遇?”我苦笑,声音出口,竟被空气直接吃掉,连回响都不给。我抬脚,地面随步伐陷下浅浅凹,像踩在厚纸壳上,一步一个“吱呀”,活页夹似的。

远处有光。豆大,昏黄,一跳一跳朝我逼近。我拎马灯迎上去,近前才看清——是一盏纸灯笼,挑在根竹竿上,竿子没人握,自己悬空。灯笼四面各写一字:请、补、脸、契。

我抡起竹签就要戳,灯笼却“扑”地自燃,火舌卷过,四字变焦,变成一张空白合同,轻飘飘落在我脚背。纸面自带黏度,“啪”地贴上,像创可贴,撕都撕不开。

合同空白处,慢慢浮出一行朱砂小楷:

“无名者,以自愿为笔,以他人为墨。”

字迹我认识——我自己的笔迹,最后一捺的懒勾一模一样。

我抬手要撕,指尖却不受控制,直接咬破,血珠滴在纸面,“滋啦”一声,血自己游走,排成新行:

“受脸人:__________”

后面空白,等我填名。

“我填你大爷!”我吼,声音瞬间被纸吸走,合同得了血,边缘开始疯长,像霉菌,顺着我脚背往小腿爬。所过之处,皮肤立刻麻木,像被局部麻醉。

我抡马灯往腿上砸,“哗啦”玻璃碎,灯油泼在合同纸边,火“轰”地窜起。纸被火一烤,发出婴儿啼哭,爬势稍缓,却迅速卷成筒,把火隔在外面。火光照出我右腿——皮肤正一寸寸褪成本色,像被橡皮擦掉的铅笔字,露出底下灰白的纸纤维。

我瞬间明白:合同在把我“纸化”。等它爬到心脏,我就彻底成一张活人纸,任谁都能往上写字。

必须找“他人为墨”。可四周空无一人,只有黑暗被火光逼退,远处浮现一栋建筑影子——高低错落,像办公楼。我眯眼,看清楼顶霓虹:遥·纸·品·牌,四个字,正是我公司的logo,却缺了“周”字,只剩“遥”在闪。

“连公司都搬来了?”我咬牙,抡起燃烧的灯杆,拖着半麻的腿,朝楼影冲。每一步,合同纸都在“吱吱”疯长,像给风筝放线,另一头系着我的命。

离楼越近,玻璃大门越清晰——门内灯火通明,人影穿梭,全是黑白制服,脸被白光抹平,无眼无嘴,却忙忙碌碌。门口保安亭里坐着个熟悉身影:我自己,穿保安服,黑白遗照脸,正冲外敬礼。

我怒火“噌”地顶脑门,抡灯杆就砸。“哗啦”玻璃碎成雪,楼里所有无脸人同时停下动作,脖子齐刷刷转向我,像被同一根线拉动的木偶。下一秒,他们蜂拥而来,脚步整齐,落地却轻飘飘,没有半点人声,只剩纸张摩擦的“沙沙”。

合同纸趁机加速,已爬到我大腿根,所过之处肌肉失去知觉,像被注水浆糊。我抡圆灯杆,横扫过去,火舌掠过,最前排无脸人瞬间点燃,火一路窜,连成长龙,却没人后退,他们伸出平板一样的脸,要来贴我,像给烙饼翻面。

我急退,背撞电梯门,“叮”一声,梯门开,里面站着林婉婷——活的,有五官,却满脸泪。她手里抱着文件,封面烫金大字:自愿让脸同意书。

“周遥,救我!”她哭,把文件往我怀里塞,“签了,我就有脸了!”

我手指一碰到纸,合同立刻兴奋,“滋”地分出一支,顺着文件边缘爬向林婉婷。我瞬间明白:只要我写她名,合同就会吸走她的脸,补我的缺。

“不!”我怒吼,声音仍被吞,却一把夺过文件,反手按在电梯壁,用燃烧灯杆直接戳穿。火舌卷过,“自愿让脸”四字变焦,林婉婷脸上的泪也瞬间蒸干,她愣住,随即整个人像被戳破的水泡,“噗”地瘪成一张空壳,轻飘飘落地。

我怀里合同失去目标,爬势一缓。我趁机把燃烧的文件包住自己腿上合同纸,两层火一夹,“嘶啦”一声,血字被烤得扭曲,发出婴儿尖叫,随后整片纸自行脱落,缩成指甲盖大的黑丸,滚进电梯缝。

腿恢复知觉,我瘫坐地上,火光里,无脸人仍在逼近,像无尽复印件。我摸出口袋何奎给的黄纸——独眼鹤。黄纸被火烤得卷边,鹤眼却亮了一下,像激光笔,直指电梯顶。

我抬头,才发现电梯没顶,是一根通天纸筒,筒壁写满名字,一排排,都是我签过的文件、报销单、外卖单,笔迹鲜活。最顶端,一张巨大的空白纸,在等最后一落笔。

我懂了:那是“新脸”。只要我能爬上去,写下自己名,就能夺回五官,但筒壁人名会全部掉落,等于把过去所有签名债一次清零——也包括那些被我牵连的人。

无脸人已围到脚边,火快烧尽。我咬牙,把黄纸鹤往火里一扔,鹤影瞬间被放大,投在纸筒壁,翅膀铺成阶梯。我踏着火舌,一步一步往上冲,脚底被烤得冒泡,却不敢停。

越往上,空气越冷,火光越暗。到顶时,黄纸鹤燃尽,最后一粒火星跳到我指尖,像给我递笔。我深吸一口气,对着巨大空白纸,用血指写下:

“周遥——只欠自己。”

六个字,一笔一划,像六把刀,把我和过去所有契约劈开。纸面立刻渗出血墨,整筒人名“哗啦啦”脱落,化作漫天纸雪,飘向无底黑暗。

我眼前一黑,脚下一空,整个人跟着纸雪直坠。坠到最后,听见“噗”一声,像有人合上文件夹。随后,黑暗里亮起一点微光——是马灯,灯罩完好,火苗稳当,照出我影子,终于重新长出了脑袋。

我摸脸,有鼻梁、有唇沟、有温度。我笑了,声音不再被吃掉,在黑暗里回荡:

“脸回来了,债——清零!”

灯影外,黑暗像被撕开的纸壳,透进一线灰白天光。我扛起马灯,朝光走去——

下一步,找纸人算总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