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是被闹钟吓醒的。不是手机，是公司那个“钉钉”——像有人拿铁勺刮锅底，“钉——”一声，魂儿都被钉出窍。

我猛坐起来，第一反应先看脚趾：还好，着地了，没飘。昨晚地铁里那个离地三厘米的“我”像场噩梦，可屏幕里201200块的余额告诉我——梦个屁，合同都生效了。

我洗把脸，连胡子都没刮就冲去公司。一路上，我不断刷银行卡，生怕那20万自己长脚跑了。余额没动，数字却越盯越陌生，红得发腥，像纸人脸上的腮红兑了水，滴进显示器里。

刚进办公室，前台小赵就冲我招手：“周哥，行啊，连夜改的方案？主管笑得跟花似的。”

我干笑两声，低头往工位走。越靠近，我心越打鼓——键盘上落着薄薄一层灰，中间却空出两个清晰的巴掌印，指尖朝外，像有人从屏幕里撑着手往外爬。

电脑已经亮了，桌面换了一张黑白都市夜景，跟我昨晚在监控里看到的一模一样。鼠标自己动了，点开微信，搜索栏里赫然输入一行字：

——“林婉婷，今晚七点，宝格丽见。”

我一把按住鼠标，指尖冰凉。对话框闪了一下，消息已发送。对面秒回：“好呀，难得你主动。”还配了个亲亲表情。

我当场炸毛：老子连宝格丽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可“我”已经替我约女神，还挑了人均两千的意大利餐厅。这哪是谈恋爱？这是喝阳寿！

我四下张望，整层办公室安静得诡异，只听到打印机“咔哒咔哒”自己启动，吐出一张A4，上面密密麻麻打印着——我的身份证正反面、银行卡号、手机号，最底下用华文行楷写着：

“纸人备案表，请核对。”

我冲过去把纸揉成团，可再展开，字迹还在，而且渗出一圈暗红，像血写在卫生纸上的那种毛边。

“小周，来得早啊。”主管忽然拍我肩膀，笑得见牙不见眼，“客户刚群里夸你PPT有温度，说今天一定要见真人。好好表现，经理位置给你留着！”

我张了张嘴，嗓子发干：“主、主管，昨晚那方案不是我……”

“哎呀，还谦虚！”他晃着手机，屏幕上是群聊截图，客户连发三个大拇指，而发言人的头像——是我，却黑白。

我脑袋嗡的一声，赶紧掏自己手机：公司群里，我的头像也变成了黑白照，嘴角还微微上扬，跟监控里那个纸人同款微笑。我点更换头像，系统提示：“无权限。”

卧槽，连微信都被夺舍了？

我冲进厕所，反锁隔间，给奶奶拨语音。一通、两通，没人接。第三通终于接了，背景风声猎猎，像在烧火。

“奶！我头像咋黑了？你不是说纸人只替我上班吗，它怎么还撩妹、改方案、抢经理？”

奶奶声音发颤：“遥遥，纸人想长久，就得占你人气。头像是人魂的门脸，先黑再替，这是规矩……”

“规矩个屁！再黑下去我就真变遗照了！有啥办法让它停？”

“除非——”奶奶话没说完，对面“啪”一声炸响，像鞭炮在话筒里崩了。信号断了，只剩嘟嘟忙音。

我低头一看，手机电量从80%瞬间掉到1%，屏幕闪两下，自动关机。厕所灯也跟着忽明忽暗，影子在墙上拉长，中间那截脖子薄得几乎透明，像纸对折。

隔间外响起脚步声，啪嗒、啪嗒，脚尖轻轻点地，节奏却跟我同步。我屏住呼吸，那脚步也停了。门缝下，一道阴影慢慢渗进来，薄如纸，边缘还带着裁剪的锯齿。

我猛地抬脚去踩，却扑了个空。阴影顺着门板往上爬，最后在白色隔板上印出一个黑影——没有厚度，只有轮廓：我，穿着白衬衫，领口别着工牌，嘴角翘到耳根。

它抬起手，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我心脏跳到嗓子眼，耳边却响起自己的声音，不是从喉咙，是从四面八方包过来：

“别怕，我只是想让你——轻松点。”

下一秒，灯全灭。黑暗里，我听见打印机在远处继续运转，咔哒、咔哒，像有人把骨头一寸寸塞进A4纸。

我抱住头，死死抵住膝盖，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

这班，老子不上了，命得先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