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腔里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像有只拳头在肋骨后面捶打。每跳一下,皮肤下的灰斑就明灭一次,像呼吸灯。菌丝从毛孔里钻出来,像细小的黑色藤蔓,自动编织成网状,把我裹进一件活着的寿衣里。
视野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左眼的灰斑彻底覆盖了角膜,右眼窟窿里新长出的菌丝像触须般摆动,带来360度的全景视野——我能同时看到前方宋晚微笑的脸,和后脑勺方向控制台闪烁的警报灯。
“适应得很快。”宋晚的声音直接在我脑髓里响起。她腐烂的手指抚摸着那人形的头颅,星形口器顺从地蹭着她的掌心。菌丝从她指尖蔓延,与我的神经丛连接在一起。
剧痛炸开的瞬间,海量记忆碎片涌进来:
手术台上无影灯刺眼。 我戴着无菌手套,将淡粉色液体推入宋晚静脉。江临在旁记录数据:“苏软同学的神经活性……真是完美培养基。”
妹妹在病床上挣扎。 她抓着我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姐姐……好痛……菌丝在吃我的脑子……”
年轻的我站在海边。 将注射器扎进自己脖颈:“用我的神经……换妹妹的医药费……”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像决堤的洪水冲垮了理智的防线。原来我才是最初的培养基,所谓的“自愿参与神经培养实验”,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献祭。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宋晚的微笑在血色视野里扭曲。她胸腔的菌核搏动着,与我的心跳同步。每一下搏动,都有更多的菌丝从我的皮肤下钻出,像活物般蠕动。
我试图挣扎,但身体已经不再受控制。菌丝编织的寿衣紧紧包裹着我,像第二层皮肤。指尖传来湿滑的触感,菌丝正沿着手臂向上蔓延,所过之处留下灼烧般的疼痛。
右眼窟窿里的菌丝突然暴长,像触手般伸向冷冻舱的方向。共感视野里,舱内江临的尸体正在融化,菌丝从他的七窍中钻出,与舱内的粉红孢子雾融合。
“晚晚需要新鲜养料……”宋晚的声音带着贪婪的渴望。她腐烂的手指指向冷冻舱,“打开它……让我们融为一体……”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移动。菌丝控制了我的肢体,像提线木偶般被无形的手操纵着。每一步都伴随着骨骼错位的脆响,剧痛让我几乎昏厥。
但就在指尖触碰到冷冻舱控制面板的瞬间,一段被遗忘的记忆突然闪现:
妹妹躺在病床上,拉着我的手说:“姐姐……别卖眼睛……”
江临年轻的脸在手术灯下扭曲:“晚晚,再忍忍……用她的神经养出的菌株最温顺……”
冷藏库里,苏软2018的遗体被推进粉碎机,神经末梢被提取出来培养菌株……
这些记忆碎片像针一样刺进大脑,带来短暂的清醒。我猛地咬破舌尖,鲜血的腥味让菌丝的控制出现了瞬间的松动。
就是现在!
我用尽全身力气,扑向主控电脑。菌丝像活蛇般缠住我的脚踝,试图把我拖回去。但指尖已经碰到了那个红色的按钮——神经净化协议启动键。
“不!”宋晚的尖啸在脑髓里炸开。她胸腔的菌核剧烈搏动,粉红孢子雾像潮水般涌来。
但已经晚了。
我狠狠按下按钮。
“轰——!!!”
整个实验室剧烈震动起来。天花板上的液氮喷头全部开启,刺骨的寒雾席卷而下。菌丝在低温中尖叫着萎缩,像被烫到的蚯蚓般松开了对我的控制。
宋晚的身体在液氮中迅速冻结,她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惊恐的瞬间。那人形生物发出凄厉的啼哭,星形口器张开,喷出最后一股粉红孢子。
我瘫倒在控制台旁,看着左眼的灰斑在低温中慢慢消退。右眼窟窿里的菌丝也僵死了,像枯草般脱落。
寂静中,只有液氮喷涌的嘶嘶声。
然后,是一声微弱的心跳。
“砰。”
来自我的胸腔。
菌核还在那里,但它的活性正在降低。神经净化协议起效了。
我挣扎着爬向冷冻舱,透过观察窗看到江临的尸体已经变成了一具冰雕。他脸上的灰斑消失了,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安详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他想要的结局。
实验室的警报灯还在闪烁,但频率已经慢了下来。主控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
「神经净化完成度:78%」 「菌核活性:22%」 「建议立即进行二次净化」
我靠在冰冷的舱壁上,感受着菌核在胸腔里微弱的搏动。它还没有完全死去,就像宋晚的意识还没有完全消失。
远处传来通风管道被撬开的声音,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和惊呼。是救援人员吗?还是……
新的培养基?
我闭上眼睛,让液氮的寒意渗透进每一个毛孔。菌核在低温中缓慢地跳动,像一颗被冰封的心脏。
这场噩梦,还远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