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具半透明的人形在孢子雾中蠕动，菌丝血管在皮肤下搏动，像无数条细蛇在皮下游走。它没有五官的脸转向我，颅顶的星形口器一张一合，发出我和妹妹声音的混合啼哭——尖锐的童声与嘶哑的成年女声交织，刺得我耳膜生疼。

"姐姐......为什么卖掉我的眼睛？"

菌核共感带来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病床上妹妹枯瘦的手抓着我的衣角，病房窗帘拉着，床头的病历本空白如新。江临站在阴影里，钢笔尖戳着"自愿捐献角膜"的签名栏。

冷冻舱爆裂的黏液在地面蔓延，触碰到我脚踝的瞬间，右眼窟窿里残存的神经突然疯狂抽搐。菌丝从空洞中暴长而出，像嗅到血腥的水蛭，直扑向那具人形！

"对，就是这样......"宋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带着满意的叹息，"菌核在寻找完整的神经网络。"

孢子雾突然变得浓稠，粉红色的颗粒粘在皮肤上，带来针扎般的刺痛。我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手臂皮肤下浮现出蛛网状的灰斑，正随着菌丝的搏动而明灭。

"认出她了吗？"宋晚的轻笑混着菌液翻涌声，"你的好妹妹......苏软2008。"

人形突然直立起来，菌丝血管在胸腔处汇聚，凝结成一枚熟悉的灰白菌核——和焚化炉里那颗一模一样，只是表面布满了尚未愈合的神经接口。

手机屏幕突然亮起，裂痕间挤出最后一条乱码信息： 「菌核共鸣完成......宿主神经开始融合......」

字迹在血红的背景上扭曲，随即彻底熄灭。

我踉跄后退，后背撞上主控电脑。键盘早已被菌丝覆盖，按键像牙齿般咬住我的指尖。左眼的灰斑视野里，整个实验室的金属表面都爬满了搏动的菌丝网络，仿佛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在呼吸。

"别抗拒了。"宋晚的身影在孢子雾中凝聚，她的左眼琥珀色清澈，右眼却是一片灰白，"我们本就是一体。"

她伸手抚摸着那人形的头颅，星形口器顺从地蹭着她的掌心。菌丝从她指尖蔓延，与人形的神经丛连接在一起。

"知道为什么选你们姐妹吗？"宋晚的右眼灰斑旋转，像微型漩涡，"你们的神经频谱完全互补......就像锁和钥匙。"

记忆的闸门轰然洞开：十年前的海边，少女宋晚被浪冲上岸，皮肤下已经有菌丝在游走。江临跪在她身边，颤抖着注射镇定剂："别怕，我找到救你的方法了......"

而礁石后，年轻的我牵着妹妹的手，看着这一幕。妹妹的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和宋晚的一模一样。

"原来......"我嘶哑开口，菌丝在喉管里爬行，"妹妹的角膜不是生病......"

"是礼物。"宋晚微笑，灰白右眼突然爆开，菌丝如触手般伸向人形，"她自愿捐献的......为了让你活下去。"

人形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菌核剧烈搏动，表面裂开无数细缝。粉红色的孢子如喷泉般涌出，在空中聚集成模糊的影像：

手术台上，妹妹睁着空洞的眼窝，对我微笑："姐姐要替我......好好看着这个世界......"

而江临将取出的角膜放入培养皿，菌丝立刻包裹上去，像贪婪的寄生虫。

"完美的培养基。"宋晚叹息，"活体神经培养的菌株......最能延缓我的腐败。"

孢子影像突然扭曲，变成妹妹在病床上挣扎的画面。她抓着我的手腕，指甲陷进皮肉："姐姐......好痛......菌丝在吃我的脑子......"

我跪倒在地，呕吐物混着血丝从嘴角淌下。右眼窟窿里的菌丝疯狂生长，与人形胸腔的菌核产生共鸣，剧痛如电流般窜遍全身。

"时候到了。"宋晚的声音带着庄严的韵律，"献祭完成......新神即将苏醒。"

实验室的所有屏幕同时亮起，显示着同一个倒计时：

00:00:10

菌丝网络发出嗡鸣，像无数人在低声祷告。人形的星形口器扩张到极限，露出里面旋转的神经丛。

00:00:05

宋晚的右眼彻底被菌丝吞噬，她张开双臂，像在迎接什么。

00:00:03

妹妹的影像在孢子雾中凝聚，她对我伸出手，嘴角勾起和宋晚一模一样的弧度。

00:00:01

人形的口器猛地闭合，将菌核吞入。实验室陷入死寂。

然后，是一声心跳。

"砰。"

来自我的胸腔。

灰斑在左眼彻底蔓延，视野变成一片血红。菌丝从每个毛孔钻出，像一件活着的寿衣包裹全身。

最后看到的，是宋晚满意的微笑。

"欢迎回家......我的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