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兰复裁

大类：玄幻

雨水顺着墓碑的轮廓淌下来，把宋晚的照片冲得模糊一片。我蹲在湿漉漉的草丛里，指甲用力抠着大理石板缝隙里发黑的苔藓。昨晚埋那只野猫时沾上的泥浆已经干了，卡在指甲缝里硬得像碎石，混着雨水的腥气钻进鼻腔。

“阿临最见不得脏东西了……”我低声嘟囔着，指尖搓着墓碑上一块泛黄的雨渍，像给瓷器抛光似的认真。这动作让我想起上个月的那件白衬衫——江临深夜回家，衣领溅着几星深褐色的点子，他在浴室抓着我的手教我怎么揉搓血迹：“软软的手啊，天生就该替晚晚守着这个干净地方。”那天凌晨三点，我把沾血的衬衫塞进垃圾焚化炉，火苗蹿起时他倚在门框哼歌，调子是《致爱丽丝》。

黑伞的阴影突然罩住头顶的雨。江临的手指插进我发间，拈走一片黏在鬓角的烂叶子：“又梦游了？”他那枚银婚戒冰凉凉的，压在我太阳穴上搓了搓。那圈金属让我瞬间回到三年前的后山——月光下，他递给我铁铲时戒环磕在铲柄上的脆响。

“梦见晚晚了，”我盯着照片里宋晚眉梢那颗红痣，雨水正滑过她那永恒的甜笑，“她说……你在实验室又熬到三点。”

他喉头发出一声低笑，蹲下身把百合花束往碑前推了推：“她总爱操心这些细碎事。”伞骨一偏，阴影切开他嘴角的弧度，“倒是你，顶着雨来给她当保洁工的样子……”他唇上的寒气忽然贴上我耳垂，“像得让我心慌。”

一股雨水冲垮了墓基角的泥团，黑泥浆里卡着个亮晶晶的物件。

江临掏手帕的动作停在半空。那东西我认识——上星期我打翻在神龛前的草莓慕斯，黏糊糊的奶油正好渗进骨灰盒底座的夹层。当时指头碰到个硬物，还没来得及抠出来，江临的脚步声就停在门口。

此刻那钻戒半陷在烂泥里，戒圈内刻的“Song&jiang”缠着几缕暗红的线状物。像放久了的草莓酱，又像他描述里宋晚坠海前打翻的蛋糕糖霜。

“又找到什么宝贝了？”江临的手从我肩后伸过来，两根指头捻起钻戒。酒精棉片蹭上戒托的瞬间，一股铁锈般的酸气猛地扎进我嗓子眼。血丝在棉花纤维里洇开，凝成个梅花瓣的形状。

我喉咙发紧：“那醉鬼……死前真戴着和宋晚的订婚戒？”

“当然。这畜生到死都要玷污她的东西。”他指腹抹过戒托背面——那里黏着块新月形的灰紫色指甲盖！埋尸那晚的景象轰然撞回脑海：被卡车轮子碾过的男人蜷在地上抽搐，我踩着他手腕拔戒指时，一声脆响混着江临哼的歌钻进耳朵。

冰箱的嗡鸣穿透雨幕扎进后背。厨房磨砂玻璃透着幽幽蓝光，江临的影子被拉长投在上面，晃动的轮廓像举着剁骨刀。

“脏东西得清理干净。”他的酒精棉突然按上我锁骨，冰凉顺着骨头缝往里渗，“就像你上周打翻的那个慕斯蛋糕。”

手机在裤袋里震了震，掏出来是串乱码般的号码：

「冰箱暗门的铰链换了电子锁！别碰！！他在盯着！！！」

玻璃后的黑影突然僵住。砧板传来“当”一声脆响——刀尖准准劈进上星期野猫碎脊椎的凹痕里。

我用尽力气抓起把湿泥往脸上抹：“晚晚姐托梦说……你把我褪黑素药换成了维生素B？”

伞沿的雨水凝住了。江临的鼻腔里逸出的气音碾过墓碑：“梦话倒比醒着机灵？”银灰色的貂皮突然裹上来，纽扣上的鱼骨雕花咔嗒锁紧喉管。

窒息感涌上时，冰柜的嗡鸣陡然拉高。结霜的玻璃门内侧，赫然浮出个颤抖的掌印！

那巴掌在霜花上划了三道长痕，接着重重一顿——嗒！嗒！嗒！咚！

是摩斯码。SOS。

喉咙的钳制突然松开。江临的指纹抹过玻璃门，擦掉那片冰霜手印：“结霜太厚了而已。”他揪住我后颈往前狠掼，“不想听听晚晚说什么吗？”

门缝溢出的腐酸味里裹着诡异的甜气。保鲜膜封口的缝隙间，一团缠结的黑发正缓缓蠕动！

遥控器的嘀声响过，冰柜门弹开的瞬间，裹着保鲜膜的躯体从冷藏室滚落。胶带缠死的嘴里塞满霉变的草莓果肉。

女人抬起青灰色的脸——右眼下的红痣在应急灯下灼灼刺眼！

“呜……呜嗯！”她蛇似的扭向江临的皮鞋头，头发里半枚银鱼骨纽扣闪着光——和我貂皮大衣的配件一模一样！

裤袋里的手机又震。

「你才是苏软！2018年跳海那个！！」

冰箱的蓝光倏然熄灭。我抓出那枚血钻戒砸向江临面门：“她痣长歪了半毫米！”

那张温柔面具轰然碎裂。剁骨刀闪电般削向女人脸颊——

“滋啦！”

假痣连皮带肉甩上墓碑！

顶灯惨白的光猛地泼下。冷库里堆叠如山的尸体刺进眼底——十几道人形裹在保鲜膜里，红痣在白膜下浮凸起密密麻麻的霉点！

江临的皮鞋尖碾起地上血糊糊的假痣：“喜欢标本墙吗？”

保鲜膜堆里突然伸出半截手臂。女人枯爪似的手握住插在小腹上的漆黑冰锥，狠狠捅向我的腿根：“三号……替死鬼……”

江临腰间的皮带扣咔嗒转动，幽蓝的液氮白雾从冰柜深处嘶嘶喷涌：

“该换眼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