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昊的话像冰锥，扎进我早已千疮百孔的意识。回去？回到那个粉红色、正在扭曲成形的怪物面前？利用我这具被菌核深度寄生、随时可能彻底失控的身体作为掩护？

光是这个念头，就让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把刚喝下去的水吐出来。菌核似乎感知到了我剧烈的情绪波动，传递来一阵混合着警告和微弱诱惑的悸动，仿佛在说：留下，融入，成为永恒的一部分，何必再去承受逃亡的痛苦与不确定性。

成为怪物的一部分？还是作为一个人，哪怕只多活几分钟，挣扎着去看一眼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太阳”？

我抬起颤抖的手，摸了摸左眼周围凹凸不平的皮肤，那里还残留着灰斑褪去后的麻木感。我想起妹妹小时候举着娃娃对我笑的样子，想起她病床上枯瘦的手，想起那个怪物拼凑出的、属于她的扭曲面容。

“走。”这个字从我喉咙里挤出来，沙哑得不像自己的声音，却带着一种斩断退路的决绝。

雷昊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废话，重新将那个古朴的徽章贴身收好。“跟紧我。这条路不好走，而且时间不多了。”他指了指头顶隐约传来的过载轰鸣，“清除程序已经进入最后阶段，能源核心很快会超载爆炸，把这里的一切都炸上天。”

他再次在那面金属墙壁上摸索，这次触动了更隐蔽的机关。墙壁滑开，露出后面一条更加狭窄、几乎只能匍匐前进的管道，里面弥漫着浓重的机油和金属加热后的味道。这是通往核心区域的维修通道。

我们一前一后爬入管道。雷昊动作迅捷如豹，即使在这种环境下也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我跟在他后面，每一次挪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胸腔里的菌核随着我们靠近核心区而搏动得越发剧烈，它似乎既恐惧那即将到来的毁灭，又对那个同源的“新神”充满了渴望。

管道内部错综复杂，如同迷宫，但雷昊似乎对这里了如指掌，没有任何犹豫地选择着岔路。周围的温度明显在升高，金属管壁变得烫手，空气也越来越稀薄。偶尔能听到管道深处传来令人牙酸的金属变形声，那是设施结构在高温下开始崩溃的征兆。

爬了仿佛一个世纪那么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以及更加清晰的、怪物发出的那种混合了愤怒和痛苦的嘶鸣与触须抽打的巨响。

雷昊示意我停下，他小心翼翼地探头观察了一下，然后缩回来，用极低的声音说：“到了。出口就在主控室侧上方的一个通风口。下面……情况不妙。”

我凑过去，透过通风口的格栅缝隙向下看。

主控室已经面目全非。原本的仪器和设备大多被拆毁或覆盖上了一层搏动着的粉红色生物基质，像一个正在活体化的巢穴。那个由布娃娃孵化出的怪物，体型似乎又变大了一圈，粉红色的主体上，那张不断变化的脸孔此刻更多地固定成一个充满怨毒和暴戾的女性轮廓，依稀能看出宋晚的影子，但更加狰狞。无数粗壮的触须正在疯狂地攻击着四周的墙壁和天花板，试图找到离开的出路，或是摧毁那个不断发出干扰信号的Ω协议残余系统。

地面上，之前那些队员的尸体早已消失不见，连一点残骸都没留下，显然已被完全吸收。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中带着焦糊的怪味。

而那个布娃娃，或者说它的残骸，就躺在离怪物主体不远的地方，几乎被一层新生的粉色菌毯覆盖，只有那个镶嵌着浑浊琥珀的左眼和空洞的右眼窟窿还隐约可见。

“钥匙……”雷昊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娃娃身上，“我们必须拿到它，然后去那边——”他指了指主控室另一端，一扇被菌丝半封住的、看起来异常厚重的圆形气密门，“那是通往‘老鼠洞’的入口。”

计划很简单，简单到近乎自杀：冲下去，在怪物的攻击下抢到娃娃，然后冲向那扇门，用我和妹妹的“权限”打开它。

“我吸引它的注意力，”雷昊检查着枪械和几颗看起来像是高爆手雷的东西，“你趁机去拿娃娃。你的菌核共鸣，或许能让你靠近它而不被立刻攻击。但机会只有一次，速度要快。”

我深吸一口口灼热的空气，点了点头。恐惧让我的手脚冰凉，但一种奇怪的麻木感笼罩了我，仿佛灵魂已经飘离了身体，在旁观这场绝望的冒险。

雷昊猛地踹开了通风口的格栅，纵身跃下，同时手中的步枪喷吐出火舌，精准地打向怪物那不断变化的面部！

“吼——！”

怪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所有触须瞬间调转方向，如同狂怒的蛇群般卷向雷昊！雷昊凭借矫健的身手和周围残存的掩体拼命躲闪，同时不断开枪还击，子弹打在触须和主体上，虽然无法造成致命伤，但显然激怒了它。

就是现在！

我紧跟着跳下，落地一个翻滚，不顾一切地冲向那个布娃娃！菌核在我胸腔里疯狂跳动，我与怪物之间的那种无形连接似乎真的起了作用，几根试图拦截我的触须在靠近我时犹豫了一下，只是在我身边挥舞，却没有立刻发动攻击。

我扑到娃娃旁边，一把将它从粘稠的菌毯上抓了起来！触手冰冷而僵硬，那颗琥珀左眼毫无生气。

几乎在我碰到娃娃的瞬间，怪物主体猛地一震，那张脸孔转向我，充满了被欺骗的暴怒！“背叛！”一个尖锐的意识流狠狠刺入我的脑海，伴随着剧烈的精神冲击！

我闷哼一声，鼻血瞬间涌出，差点栽倒在地。同时，数根触须不再犹豫，如同钢鞭般狠狠抽向我！

“跑！”雷昊一边用火力压制，一边冲我大吼。

我死死攥着娃娃，连滚带爬地冲向那扇圆形气密门。身后的触须紧追不舍，抽打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雷昊扔出了最后一颗高爆手雷，巨大的冲击波暂时阻隔了触须的追击。他趁机向我靠拢。

我们终于冲到了气密门前。门上有一个奇怪的接口，像是需要插入什么东西。

“钥匙！两个部分！”雷昊喊道，“徽章！还有娃娃的印记！”

我手忙脚乱地将雷昊递过来的那枚古朴徽章按入门上的凹槽。同时，我看着手中娃娃那空洞的右眼窟窿，想起江临记忆中的信息——“神经印记”……

该怎么办？

追兵已至，粗壮的触须如同巨蟒般再次袭来！

危急关头，我福至心灵，猛地将娃娃那只空洞的右眼窟窿，狠狠按向了徽章旁边一个不起眼的、带有细密针脚的感应区！

就在娃娃眼眶接触感应区的刹那，异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