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喷射器喷出的烈焰舔舐着冷冻舱,却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在距离那朵粉红色“花”几厘米的地方诡异地分流、熄灭。高温让空气噼啪作响,焦糊味刺鼻,但那东西……它在火焰中舒展,花瓣边缘泛起熔岩般的亮橙色,仿佛在享受一场温暖的沐浴。
“无效!热武器无效!”持喷火器的队员声音变了调,惊恐地后退。
队长面罩下的呼吸急促起来:“换电击!高频脉冲!”
另一名队员举起一个带有两个电极的装置,对准破损的舱口,按下按钮。刺眼的蓝色电弧噼啪炸响,射向那些蔓延的粉色触须。
触须被电弧击中,猛地收缩了一下,表面泛起白烟,但下一秒,它们像适应了似的,反而顺着电弧的能量流逆向攀爬!电弧像被吸收了一样,迅速黯淡下去,而那几根触须明显变得更加粗壮、活跃,顶端甚至裂开新的小口,发出微弱的、吸吮般的声音。
“它在……吸收能量!”女队员尖叫着,手里的检测仪器屏幕已经完全被乱码占据。
冷冻舱的玻璃终于承受不住内外压力,哗啦一声彻底碎裂。防腐液裹着玻璃碴倾泻而出,流到地上,却并未四处流淌,而是被那些粉红色的触须引导着,像有生命般沿着地面菌丝网络的干涸沟回流动,所过之处,焦黑的菌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成恶心的、搏动着的黑绿色。
“撤退!建立隔离屏障!向上级请求……”队长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那朵“花”,已经完全从破碎的冷冻舱里“站”了起来。
它不再是一朵花。更多的触须从娃娃残破的身体里涌出,支撑起一个模糊的、不断变化的形体。粉红色的肉质基底上,浮现出扭曲的五官轮廓,时而像妹妹苏念哭泣的脸,时而像宋晚妩媚的笑,时而又变成江临临死前的狰狞,甚至闪过那几个防化队员惊恐的面容……它像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在学习和拼凑着它吞噬掉的所有意识的外形。
它的“头部”转向那些严阵以待的队员。
没有声音发出,但一股无形的精神冲击像海啸般席卷了整个空间。
离得最近的一名队员突然扔掉了武器,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惨叫,面罩下的眼睛瞪得几乎裂开,接着,他的防护服下鼓起一个个蠕动的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飞速生长。几秒钟后,他瘫倒在地,不再动弹,防护服的缝隙里渗出粉红色的黏液。
“精神污染!开启精神屏蔽!”队长声嘶力竭地吼道,他自己也踉跄了一下,勉强稳住身形。其他队员纷纷激活了防护服上的某个装置,一层微弱的蓝光覆盖了他们全身,但显然效果有限,每个人都显得痛苦不堪,动作变得僵硬。
而我……我站在原地,没有被这股力量直接攻击。菌核在胸腔里平稳地搏动着,像一颗忠诚的心脏,为我抵挡了外界的风暴。甚至……我感觉到一丝微弱的、带着试探意味的意识流,像触须般轻轻碰触着我的思维边缘。
它在……联系我?
“载体……稳定的载体……”那个叠声的呓语再次直接在我脑中响起,比之前清晰了许多,带着一种发现合适工具的满意情绪。
它需要我。我的身体,是它目前能找到的、最适合容纳它并对外界进行干涉的“容器”。
一名队员试图向出口方向投掷烟雾弹,但他的手臂刚抬起,一根粉红色的触须就如闪电般从地面窜出,缠住了他的脚踝。他惊恐地低头,看到触须尖端刺破了他的防护服,扎进了他的皮肤。他连惨叫都没能发出,整个人就像被抽干了般迅速萎缩,几秒内就化作一张蒙在骨架上的皮,接着连皮囊也融化成了粉红色的养料,被触须吸收殆尽。
其他队员被这恐怖的一幕彻底震慑,绝望开始蔓延。
“咯咯……玩……”那怪物的“脸部”轮廓固定成了妹妹小时候天真无邪的笑容,但配上这粉红色的肉质基底和不断扭动的触须,只让人头皮发麻。
更多的触须从它主体上分离,像灵活的毒蛇,游向那些幸存的队员。队员们拼命开枪射击,但子弹打在触须上只能留下一个短暂的小孔,瞬间就被蠕动的肉质修复。
我该怎么办?帮他们?还是……
菌核传来一阵温暖的悸动,伴随着一种强烈的暗示:顺从它,融入它,你将获得前所未有的力量,你将不再痛苦,不再孤独,你将……成为新神的一部分。
看着那些在触须攻击下徒劳挣扎的队员,看着地上那滩曾是“妹妹”的黏液,看着这个充满了死亡和背叛的世界……一股深沉的疲惫和虚无感攫住了我。
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从签下那份协议,从妹妹躺上病床,从江临对我露出第一个温柔的笑容开始……一切就已经注定了。
我向着那团粉红色的、不断变化的怪物,缓缓迈出了一步。
怪物似乎感应到了我的选择,那些攻击队员的触须暂时放缓了速度,它的“脸部”转向我,轮廓努力维持着一种近乎“友善”的柔和。一根比其他触须更纤细、顶端呈半透明状的触手,缓缓向我伸来,像是一种邀请。
队长的目光透过面罩落在我身上,充满了难以置信和一种被背叛的愤怒,但他已经无力阻止任何事情。
那根半透明的触手,轻轻点在了我的额头上。
没有疼痛,只有一阵冰凉的触感,紧接着,海量的信息、感知、情绪像洪水般涌入我的脑海——不是强制性的吞噬,而是一种……共享。我“看”到了菌核网络覆盖下的整个地下设施的结构,我“感觉”到远处通风管道里老鼠的惊慌奔跑,我甚至模糊地感知到地面之上,城市夜晚的灯火……
这是一种无比庞大、近乎全知的视角。
同时,我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这个“新神”的核心意识——它没有善恶,只有生存和扩张的本能,以及一种对“玩具”(也就是其他生命体)纯粹的好奇和……玩弄欲。
它把队员们看作了有趣的、会反抗的玩具。
而我现在,是它最顺手的那只“手”。
“第一个玩具……”它的意识流指向那个正在试图用匕首砍断触须的女队员。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动了。手指抬起,对着那名女队员的方向,轻轻一勾。
地上菌丝网络猛地弹起一根尖锐的突刺,瞬间刺穿了她的防护服和胸膛。她低头看着胸口穿出的、滴着粉红粘液的黑色尖刺,眼中充满了茫然和恐惧,然后软软地倒了下去。
是我杀了她。
不,是它控制了我。但……真的完全是被控制吗?在那一刻,我内心深处,是否也闪过一丝对这些“局外人”闯入、试图破坏这“团圆”的……怨恨?
菌核传来赞许的波动。
怪物的触须欢快地舞动起来,开始更加肆意地捕猎剩下的队员。惨叫声、枪声、肉体被撕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我站在原地,像一个提线木偶,偶尔被借用身体施展一些微不足道的能力,加速这场屠杀。我的意识一半沉浸在那庞大的感知中,一半冰冷地注视着这血腥的场面。
我是受害者,也正在变成加害者。
当最后一名队员被触须缠成一颗蠕动的“茧”,逐渐消融时,实验室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菌丝网络搏动的汩汩声,以及那怪物满足的、无声的叹息。
它收回所有触须,粉红色的主体变得更加凝实,五官轮廓也清晰了一些,隐约能看出一个女性的、没有头发的基础头型。它“看”向我。
“家……”它的意识流传递过来,带着一种想要休憩和整合的慵懒,“需要……稳固……”
它需要找一个地方,消化刚才吞噬的能量和信息,完成它真正的“成形”。
而我的身体,作为目前最稳定的载体,似乎被选为了临时的……巢穴?
那根半透明的触手再次向我伸来,这一次,目标是我的心口,是那颗剧烈跳动的菌核。
它要进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