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基成功的感受很奇特,身体并没有变得力大无穷或轻盈如燕,反而有种沉甸甸的实质感,像是每一个细胞都浸润在了粘稠的黑暗里。最大的变化在感知层面。那原本无孔不入、催人疯狂的诡雾低语,现在听在耳中,虽然依旧混乱喧嚣,却不再是无法抗拒的噪音,而是变成了一种……可以解读的“环境信息流”。
我能模糊地感知到哪些区域诡雾浓度高、哪些区域有强烈的意识波动(无论是畸变体还是幸存者),甚至能隐约捕捉到那些混乱信息中蕴含的简单“意图”——比如“聚集”、“分解”、“排斥异物”。
我看向依旧靠坐在岩壁旁的苏茹。在我新的感知中,她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而是一个被暗紫色“茧丝”层层包裹的光团。茧丝的外层活跃地与周围诡雾交融,维持着表面的稳定,而内层那个属于原本苏茹的、微弱而纯净的光点,则陷入了深度的沉寂,被牢牢保护着,也囚禁着。
我造成的这个“混乱之壳”,就像一个人工心脏,维持着她的生命,但也取代了她本身的意志。
就在这时,苏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那双空洞的眼睛缓缓转动,再次聚焦在我身上。这一次,她的眼神里少了些许之前的茫然,多了一丝……探究和一丝近乎本能的亲近?仿佛破壳的雏鸟看到了第一个移动的物体。
“你……”她开口,声音依旧沙哑,但平稳了许多,“……做了什么?”
她居然主动询问了!这说明她新生的意识壳正在快速学习和适应。
“我帮你活下来了。”我谨慎地回答,没有透露具体细节,“用一种……适应这里的方式。”
她微微偏头,像是在理解这句话,然后抬起自己的手,放在眼前仔细看着。皮肤下那细微的蠕动感依然存在,但她似乎不再感到恐惧或厌恶,反而用手指轻轻按压着,像是在感受一种新奇的玩具。
“适应……”她重复着这个词,嘴角又勾起那种让人不安的细微弧度,“以前的‘我’,很脆弱。像琉璃。”
她居然能如此平静地评价过去的自己!这种冷静的疏离感,比歇斯底里更让人心惊。
“现在的感觉……不一样。”她继续喃喃,目光投向山洞外翻涌的诡雾,“很吵,但……很自由。没有那么多……规矩。”
她站起身,动作起初有些僵硬,但很快变得协调,甚至带着一种诡异的优雅。她走到洞口,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那腐败的空气是甘甜的仙酿。
“我能……感觉到它们。”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指向雾气中几个模糊蠕动的畸变体影子,“它们不讨厌我。”
何止不讨厌。在我的感知中,那些低级的畸变体似乎将她视为了同类,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敬畏?是因为我构建那个“壳”时,无意中掺入了一丝我刚筑基成功的、更“高级”的诡仙气息吗?
苏茹尝试着向洞外迈出一步。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但那些徘徊的畸变体只是稍微躁动了一下,并没有攻击她,反而稍稍让开了一些空间。
她回头看了我一眼,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类似“得意”的情绪。然后,她开始在山洞附近缓慢地走动,像是一个新生的婴儿在探索陌生的世界。她时而蹲下观察一株扭曲的怪草,时而伸手去触碰一块覆盖着粘滑菌类的岩石,对那些足以让普通人吓破胆的景象,表现出纯粹的好奇。
她的“蜕变”完成了。从一个道心纯净、秩序井然的天之骄女,变成了一个适应了混乱、对扭曲和腐败感到“自在”的诡异存在。她失去了过去的一切,也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新生”——一种建立在疯狂废墟上的新生。
我看着她逐渐适应,心情复杂。我救了她,但也亲手扼杀了那个曾经的苏茹。现在的她,更像是一个拥有苏茹外表和部分记忆的、由混乱能量和我的意念共同催生出来的……新物种。
“林夜。”她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准确地叫出了我的名字。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这里,不够‘好’。我们需要去……‘源头’看看。”
她指的,显然是那座肉瘤锁妖塔。
我心中一震。她不仅适应了,甚至开始被源头所吸引!是福是祸?
但看着她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选择。她是我第一个,也是目前唯一的“同伴”,在这片绝望之地。而前方的锁妖塔,是这一切的答案,也是最终的归宿。
“好。”我点了点头,走向她。
诡仙之路,注定孤独。但此刻,我身边多了一个由我亲手创造的、亦徒亦友的……诡异同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