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长老那场突如其来的疯癫，像一块砸进死水潭的石头，在青云宗底层弟子中荡开了层层涟漪。但没过几天，这涟漪就被更大的恐慌盖过去了。

源头是宗门赖以生存的那口“灵泉”。

那泉眼位于青云山主峰半山腰，据说连接着地底灵脉，泉水甘冽，蕴含灵气，虽然稀薄，但长期饮用对低阶弟子稳固根基、感应气感大有裨益。每天清晨，排队打水是杂役和外门弟子的头等大事。

可就在刘长老出事后的第三天，最早去打水的几个弟子就嚷嚷开了。

“这水味儿不对啊！”一个粗嗓门的汉子提着水桶，皱着鼻子使劲嗅，“一股子……铁锈味？还带着点腥气！”

起初没人太在意，以为是他自己的桶没刷干净。但很快，越来越多的人证实了这一点。灵泉不再清甜，反而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涩味和隐约的腐败气息，闻久了甚至有点头晕。

更邪门的是，接下来几天，凡是喝了这泉水修炼的弟子，十有八九都会出问题。轻的打坐时心神不宁，耳边总有若有若无的杂音干扰；重的直接眼前出现扭曲的幻象，有的看到墙壁流血，有的感觉自己的手脚变成了藤蔓在蠕动，甚至有人练功岔了气，当场吐血。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灵泉被污染了！这对依靠灵气修炼的宗门来说，简直是掘根基的大事！

高层很快下令封锁了泉眼，派了擅长炼丹和阵法的长老前去查探。消息断断续续传出来，说是可能地脉变动，沾染了地底阴煞之气，需要布置净化大阵，耗时日久。

宗门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无比凝重。修炼资源本就紧张，现在连最基本的灵泉都没了，弟子们人心惶惶，怨声载道。各种流言开始疯传，有的说是魔道妖人暗中作祟，有的说是宗门气数已尽，天降灾劫。

而我，作为最低等的杂役，被分配的活儿也变得越发诡异和……危险。

我被派去清理丹房后面那片废弃已久的药圃。这里原本是种植低级灵草的地方，后来因为灵气不足荒废了，长满了杂草。任务是把这些杂草清除干净，据说宗门打算重新规划这片地。

这活儿又脏又累，而且偏僻，平时鬼都不来。我拿着锈迹斑斑的药锄，有一下没一下地刨着地，心里却总是萦绕着刘长老手臂上蠕动的画面和灵泉的怪味。

刨着刨着，我忽然停了下来，蹲下身，仔细看着一株刚被我锄下来的“杂草”。

这草的样子很怪。叶子是暗紫色的，上面布满了类似蛛网的诡异银色纹路，茎秆扭曲得像麻花，最顶端却开着一朵惨白色的小花。这花没有花瓣，更像是一个缩小版的、布满褶皱的……脑仁？

我皱了皱眉，用锄头轻轻拨弄了一下那朵“花”。

突然，那朵惨白色的“花”猛地收缩了一下，仿佛受惊的含羞草，但动作更快、更诡异！同时，一股极其微弱的、带着恶意的精神波动，像一根细针，刺了一下我的意识。

我吓得往后一缩，差点坐在地上。

这绝不是普通的杂草！我强忍着心悸，又看向药圃其他地方。这才发现，不止这一株，整个药圃里，类似这种形态怪异、颜色反常的“杂草”比比皆是！有的长着细密的、如同动物毛发般的叶子；有的结着果实，那果实像是一颗颗微缩的、跳动的心脏；还有的藤蔓，缠绕在枯死的灵草根茎上，竟然像是在……吮吸？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哪里是药圃，这分明是一个微缩的、畸变的生态圈！

灵泉被污染，植物发生异变……这一切，肯定都和锁妖塔的异动有关！那所谓的“诡雾”，它的影响范围正在不断扩大，从看守者刘长老，到宗门命脉灵泉，再到这些无人问津的花草！

一种强烈的冲动促使我行动了起来。我左右看看，确认没人，然后从怀里摸出平时用来记录杂役工作的小本子和一小截炭笔。我忍着那种不适感，开始仔细观察这些异变的植物。

“暗紫色叶片，银纹，顶端白花，具微弱精神攻击性，遇刺激收缩。”

“藤蔓状，暗绿色，具吸附寄生特性，疑似汲取残留灵草养分。”

“果实类，鲜红色，搏动感，散发微弱诱惑气息……”

我一边看，一边飞快地在本子上画下简图，标注特征。前世作为医生的习惯，在这种诡异的情况下不由自主地复苏了——观察，记录，寻找规律。恐惧依然存在，但一种想要理解、想要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的念头，压过了恐惧。

我发现，这些异变植物并非完全混乱无序。它们似乎都在朝着某种更适应“诡雾”环境的方向演化：有的发展出了防御或攻击机制，有的改变了汲取能量的方式。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在悄无声息地改变着周围的环境，让这片区域的“规则”变得越来越陌生。

“林夜！你蹲在那儿磨蹭什么呢？！”一声呵斥从身后传来。

是管事的赵胖子。他腆着肚子走过来，一脸不耐烦。

我赶紧合上本子塞回怀里，站起身：“赵管事，我在清理这些杂草。”

赵胖子嫌弃地瞥了一眼地上那些奇形怪状的植物，用脚踢了踢：“妈的，真是晦气！连草都长得这么邪性！赶紧的，把这些脏东西都烧了！看着就碍眼！”

“烧了？”我一愣。

“废话！不然留着过年啊？”赵胖子骂骂咧咧，“宗主有令，所有发现异常的东西，一律销毁！免得滋生邪秽！你快点干，干不完没饭吃！”

他说完就背着手走了。

我看着满药圃的畸变植物，又看了看赵胖子离开的背影。销毁？真的有用吗？根源不解决，烧了这一批，难道就不会有下一批吗？

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些植物，虽然诡异，但或许……蕴含着理解那种“污染”的关键。

但我没得选择。我默默地拿起工具，开始将这些畸变的植物收集起来，准备堆到一起焚烧。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腐臭和异香的古怪气味。

火焰燃起，那些植物在火中扭曲、蜷缩，发出细微的、仿佛哀鸣般的噼啪声。我站在一旁，看着跳动的火光，心情沉重。

污染在蔓延，而宗门应对的方式，却像是用一张纸去扑灭一场山火。我这个小杂役，无意中窥见的真相，又能做什么呢？

或许，只能像现在这样，默默地记录，然后看着一切朝着不可预测的深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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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们继续。请看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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