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胖子让我烧掉那些邪门玩意儿,我照做了。看着那股夹杂着异味的黑烟升起来,我心里头非但没觉得踏实,反而更堵得慌了。那感觉,就像是你明明看见墙角在渗水,却只是拿了块抹布去擦,假装看不见墙皮后面正在蔓延的霉斑。
接下来的几天,宗门里的气氛越来越怪。灵泉那边被阵法封得严严实实,几个长老轮流守在那儿,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弟子们没了稳定的灵气来源,修炼起来事倍功半,脾气也都变得暴躁了不少,摩擦争斗时有发生。空气中好像绷紧了一根看不见的弦,稍微碰一下就能听到让人心慌的嗡鸣。
我的日子也不好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近距离接触了那些变异植物,又闻了焚烧的怪味,这几天我总是心神不宁。晚上睡觉也不踏实,那些光怪陆离的碎片画面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自己穿着那身陌生的白袍,站在一个极其明亮、到处都是金属和玻璃的房间里,手里拿着薄薄的、锋利的奇怪刀具,对着一个……躺在台子上、被灯光照得毫无血色的人体?周围还有几个同样打扮的人,眼神专注,动作精准得可怕。
我又看见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后面,桌子上堆满了写着字的纸。对面坐着个眼神涣散、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的人。我一边在纸上写着什么,一边用一种平缓但带着某种力量的语调跟他说话,试图理清他那些混乱不堪的思绪。
这些画面逼真得吓人,触感、气味、甚至那种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情绪,都像是刚刚发生过一样。我是林夜,青云宗的杂役弟子,从小在山脚下的村子里长大,这些玩意儿到底是什么?难道真是心魔?可为什么这些“心魔”里的我,感觉那么……真实?
这天下午,我又被派了个新活儿——去给戒律堂送一批新打磨好的刑杖。戒律堂紧挨着后山,是整个青云宗离锁妖塔最近的建筑之一。平时这地方阴森森的,没人愿意靠近,今天更是感觉不对劲。
越往那边走,空气里的那股子阴冷潮湿的感觉就越明显,和那天晚上在我茅屋附近的感觉一模一样。而且,那低沉的、仿佛无数人呓语的嗡嗡声,又隐隐约约地在我脑子里响了起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我硬着头皮,扛着沉重的刑杖,一步一步往戒律堂挪。胸口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喘气都费劲,脑袋也开始一阵阵的刺痛。
好不容易走到戒律堂门口,把刑杖交给守门的弟子,我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就想走。可就在我经过戒律堂侧面一条通往更深处后山的小径时,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浓烈、几乎凝成实质的诡异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猛地从那小径深处涌了出来!这股气息混杂着腐朽、疯狂、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来自亘古之前的冰冷意志,瞬间将我吞没!
“呃!”
我闷哼一声,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眼前的景象开始扭曲、旋转,戒律堂青灰色的墙壁好像活了过来,像肠子一样蠕动。那低沉的呓语变成了尖锐的嘶鸣,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防线。
剧痛!难以想象的剧痛在脑袋里炸开!比那天晚上强烈十倍、百倍!
我双手抱头,蜷缩在路边,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就在我以为自己的脑袋就要像熟透的西瓜一样爆开的时候,那些一直困扰我的记忆碎片,不再是零星的画面,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进了我的脑海!
这一次,不再是模糊的片段。是连贯的、带着名字和身份的完整信息!
林烨!我叫林烨!
我不是这个修仙世界的土著!我来自一个叫做“地球”的地方!那里没有灵气,没有飞天遁地的修士,但有另一种被称为“科学”的、试图用理性和逻辑理解万事万物的体系!
而我林烨,是那个世界最顶尖的精神病学专家之一!我最擅长的,就是诊断和治疗那些思维、感知、情感偏离了常轨的“病人”!我研究大脑的奥秘,试图理解意识是如何产生的,疯狂又是如何吞噬理性的!
大量的知识、经验、病例分析、理论模型……像潮水一样冲刷着我的意识。如何通过细微的表情和肢体语言判断一个人的心理状态,如何用语言引导对方暴露潜意识里的冲突,如何区分器质性病变和心理因素导致的精神异常,甚至包括一些基础的神经解剖学、药理学知识……
这些来自另一个世界、另一个文明的知识体系,与我作为林夜十八年的记忆疯狂地碰撞、交织、融合!
剧烈的冲突让我的意识几乎分裂,但奇妙的是,当这些属于“林烨”的记忆彻底苏醒并稳定下来后,那股来自锁妖塔方向的、试图扭曲我神智的疯狂污染力,似乎……遇到了某种意想不到的阻力。
就好像,这种污染的本质,是一种极其强大、混乱无序的精神攻击,它能够轻易摧毁普通修仙者依靠“道心”和“灵力”构筑的防御。但我脑海中属于林烨的那部分,那个经过严格科学训练、习惯于用理性分析和逻辑框架去理解甚至“解构”混乱意识的思维模式,反而形成了一种奇特的“免疫力”。
我不是用更强的力量去对抗它,而是像医生面对一个极度狂躁的病人,首先做的不是压制,而是观察、分析,试图理解他疯狂行为背后的逻辑和病因。
这种“理解”的视角,让我在无边无际的疯狂浪潮中,勉强守住了一丝清明的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潮水般的污染气息似乎减弱了一些,或者是它发现我这块“骨头”不太好啃,暂时转移了目标。我瘫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脑子里的剧痛慢慢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疲惫后的虚脱,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明悟。
我,林夜,同时也是林烨。一个修仙世界的废柴杂役,体内却住着一个来自异世界的顶尖精神病医生的灵魂。
原来,那些莫名其妙的记忆碎片,不是心魔,而是我真正的“前世”!
我挣扎着坐起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戒律堂飞檐后那片被诡雾笼罩的后山,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恐惧依然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属于医生林烨的冷静和分析欲。
刘长老的疯癫、灵泉的污染、植物的异变……这些现象,如果用林烨的知识来看,它们更像是一种大规模的、烈性极强的“精神污染”或“模因危害”,伴随着对生物体本身的物理性畸变影响。
修仙界对付它的方法,是“净化”、“驱逐”、“斩心魔”,这相当于用强光去照射一个对光过敏的狂躁病人,只会激起更剧烈的反抗。
而或许……只是或许……林烨的方法,“诊断”、“理解”、“共情”、“引导”,甚至……“接纳”其存在并寻找共存之道,才是应对这种不可名状之物的唯一途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与这种疯狂共存?这听起来比堕入魔道还要离经叛道!
但我摸了摸怀里那个记录着变异植物特征的小本子,又回想起刚才在疯狂边缘那种奇特的“免疫力”,一个大胆而又危险的想法,开始在我心中生根发芽。
也许,我这个毫无修仙天赋的废柴,在这个即将崩塌的世界里,并非毫无用处。
我拥有的,是一种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治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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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们继续。请看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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