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兄最终昏睡了过去，呼吸虽然还不算平稳，但至少不再是那种让人心惊肉跳的紊乱。我守了他一会儿，确认他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心里却丝毫轻松不起来。

躲在这里，只是权宜之计。石坑能挡住视线，却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诡雾和越来越响的疯狂呓语。山下宗门的混乱声响非但没有平息，反而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偶尔还能听到法术爆裂的轰鸣和凄厉至极的惨叫，让人头皮发麻。

继续待下去，迟早会被发现，或者被蔓延过来的诡雾吞噬。张师兄的状态经不起任何折腾了，而我，也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浮现：去禁地！去锁妖塔附近！既然这诡雾是有“意识”地向着山下人多的地方扩散，那么它的源头附近，反而可能因为“兵力空虚”而出现暂时的真空地带。这就像火灾现场，火势蔓延的方向往往是最危险的，而火源中心有时会因为可燃物烧尽而出现畸形的平静。

我知道这想法极其冒险，简直是送死。但留在这里是等死，闯一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更重要的是，林烨那属于研究者的灵魂，在强烈地驱动着我：靠近它，观察它，理解它！只有拿到第一手的资料，才可能找到真正的应对之法。

我看了一眼昏睡的张师兄，把他往石坑更深处挪了挪，用一些枯枝败草稍微遮掩了一下。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能否活下来，看他的造化。

深吸一口气，我紧了紧怀里的小本子，握着那根粗树枝，像一只警惕的野兔，钻出了石坑，朝着后山禁地的方向，继续向上摸去。

越往上走，植被越发稀疏怪异。树木扭曲成痛苦的姿态，岩石表面覆盖着滑腻的、颜色诡异的苔藓。空气粘稠得如同在水中行走，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那股熟悉的阴冷腐败感。那低沉的呓语不再是背景噪音，而是变成了无数个声音在耳边直接嘶吼、呢喃、狂笑，疯狂地冲击着我的理智防线。

我不得不时刻运转着林烨的那套方法：将它们看作是“症状”，而非“实体”；努力分辨这些混乱信息中可能存在的“模式”或“倾向”；将自己的意识尽可能抽离出来，做一个冷静的“观察者”。这就像在惊涛骇浪中驾驶一叶小舟，全靠一种奇特的思维定力维持着平衡，稍有不慎就会彻底倾覆。

路上，我看到了更多恐怖的景象。有弟子的尸体，但死状极其诡异，有的身体扭曲成了不可能的角度，有的则像是被抽干了水分，变成了覆盖着菌丝的干尸。我还看到一些活物，比如一只兔子，它的眼睛长到了背上，正用一种完全不符合常理的方式蹦跳着；一条蛇，身上长出了细密的骨刺，在原地疯狂地打结。

这些景象让我的胃部一阵阵痉挛，但林烨的职业素养让我强迫自己记录下这些畸变的特征。这不仅仅是恐怖，更是宝贵的“临床资料”。

终于，我穿过了最后一片扭曲的林地，眼前豁然开朗，同时也让我心脏骤停。

我到了禁地的边缘。

前方是一片巨大的、凹陷的谷地，谷地的中央，矗立着那座传说中的锁妖塔。但此刻的锁妖塔，已经和我听说的完全不同。它不再是庄严的石塔，而是被一种巨大的、搏动着的、类似某种生物内脏组织的暗红色肉瘤状物质包裹着，塔身原有的结构依稀可辨，却像是被寄生了一般。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或触须般的东西从肉瘤中伸出，深深地扎入周围的地面，像是在汲取养分。

谷地中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诡雾，颜色深邃如同凝固的血液。雾气的源头，就是那个搏动着的肉瘤塔基。这里的声音不再是分散的呓语，而是汇聚成了一种低沉、宏大、充满混乱意志的轰鸣，直接震荡着灵魂。

我躲在一块巨大的、半嵌入地面的黑色岩石后面，连呼吸都屏住了。强烈的恶心和眩晕感袭来，但我死死咬住舌尖，用疼痛保持清醒。

就在这时，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谷地中，有一些影影绰绰的身影在晃动。不是人类，也不是常见的动物。它们形态各异，有的像是由淤泥和碎骨拼凑而成，有的则是半透明的、不断变换形状的灵体，但它们都在诡雾中缓慢地移动着，彼此之间似乎……相安无事？

它们甚至围绕着锁妖塔底部，形成了一种……近乎“膜拜”或“守卫”的阵型？

这个发现让我头皮发麻。这诡雾，不仅仅是在毁灭和扭曲，它似乎还在……创造？创造一种适应它规则的全新“生态”！

我正看得心惊肉跳，突然，身旁那块黑色岩石的缝隙里，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诡雾的灵气波动，吸引了我的注意。我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拨开表面的苔藓，发现岩石底部，竟然刻着几行极其古老、几乎被岁月磨平的字符！

这些字符歪歪扭扭，和我见过的任何修仙文字都不同，反而……反而有点像林烨记忆中，那些精神病人发病时，在墙上、纸上画出的那种充满象征意义的、扭曲的图案！

难道，很久以前，也有人到达过这里，并且留下了记录？

我的心跳骤然加速。或许，这上面记载的，就是关于这诡雾的真相？

我伸出手，颤抖着抚向那些古老的刻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