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刺耳的钟声就把我从半睡半醒的状态里拽了出来。脑袋还是昏沉沉的，像塞了一团湿棉花，后半夜那点零星的睡眠根本不解乏，反而让那种疲惫感更深地嵌进了骨头缝里。

“所有外门弟子，速至讲法堂集合！刘长老有要事训诫！”一个尖利的声音沿着山道由远及近，是负责传令的弟子。

我心里咯噔一下。刘长老？就是那位负责看守锁妖塔外围，平日里总板着一张脸，眼神锐利得能刮下人一层皮的内门刘长老？他怎么会突然召集我们这些地位最低的外门和杂役弟子训话？往常给我们讲法的，最多是个执事弟子。

一种不祥的预感像阴云一样笼罩上来，让我去集合的脚步都有些发飘。昨晚锁妖塔的异动和那些诡异的记忆碎片，像鬼影一样在我眼前晃。

讲法堂里已经黑压压站了一片人。大多是和我一样穿着灰色杂役服或者浅蓝色外门弟子服的人，一个个睡眼惺忪，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气氛有些压抑，不像往常那样松散。

我挤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低着头，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没过多久，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从堂后传来。只见刘长老在一名执事弟子的陪同下，大步走上了前方的石台。他依旧穿着那身代表内门长老身份的紫袍，但今天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的脸色是一种不正常的灰白，眼袋深重，眼眶周围布满血丝，眼神不再是往日那种威严的锐利，而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涣散？他的步伐虽然快，却显得有些虚浮，袍袖摆动间，带着一种不自然的僵硬。

堂下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异常。

刘长老在石台中央站定，目光扫过台下，那眼神似乎在我们每个人脸上停留，又似乎谁都没看，空洞地穿透了过去。他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声音嘶哑干涩，完全不像往日那般洪亮：

“今日召集尔等，是要告诫你们……近日宗门附近，灵气……嗯，灵气有异动。”

他停顿了一下，眉头紧紧皱起，仿佛在努力组织语言：“尔等需谨守心神，勤加修炼……万不可……万不可被外魔所侵……”

这话听起来是正常的告诫，但他的语调却异常古怪，时高时低，有时还会莫名地拖长尾音，带着一种梦呓般的飘忽感。

“道心……道心要稳……”他继续说着，一只手无意识地抬起，在空中比划着，“要像……像水一样……不对，水会流动……要像石头……石头也会风化……”

台下的弟子们开始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又响了起来。这都什么跟什么？

就在这时，刘长老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刺耳：“你们听到了吗？！那声音！一直在响！嗡嗡嗡……像虫子……在脑子里钻！”

他猛地用双手抱住了头，脸上露出极度痛苦和恐惧的表情。这个动作让他宽大的袍袖滑落到了手肘，露出了半截小臂。

我站在角落，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左手小臂的内侧，皮肤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那不是血管的跳动，而是一种更缓慢、更诡异的、如同细小触手般的不规则凸起和移动！那片皮肤的颜色也显得格外青紫，隐隐透出一种类似……苔藓般的怪异色泽。

一股寒意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到了天灵盖！昨晚那种冰冷粘稠的感觉又回来了！

“安静！都给我安静！”刘长老突然又放下手，对着台下怒吼，眼神狂乱，“是心魔！是你们的心魔在作祟！我要帮你们斩除心魔！”

他猛地并指如剑，身上原本应该磅礴正大的灵力骤然爆发出来，但那灵力中，却混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让我头皮发麻的诡异气息——混乱、扭曲，和昨晚感受到的如出一辙！

“长老不可！”他身旁的执事弟子吓得脸色煞白，慌忙上前想要阻拦。

但已经晚了。刘长老指尖凝聚的灵力毫无章法地乱射而出，不是攻向任何人，而是轰在了讲法堂的屋顶和墙壁上。

“轰！咔嚓！”

碎石和木屑纷飞，堂内顿时一片鸡飞狗跳，弟子们惊恐地四散躲避。

“看到了吗？心魔就是如此脆弱！不堪一击！哈哈……哈哈哈！”刘长老站在弥漫的尘埃中，状若癫狂地大笑起来，手臂上的蠕动似乎更加明显了。

混乱中，几名闻讯赶来的内门高手迅速制住了已然失控的刘长老，强行将他带离了讲法堂。那名执事弟子惊魂未定地安抚着众人，声称刘长老是修炼不慎，走火入魔，让大家不要惊慌，各自散去。

弟子们惊疑不定地议论着离开了。大多数人接受了“走火入魔”的解释，毕竟修仙之路险阻重重，这种情况虽然罕见，但并非没有先例。

但我却僵在原地，手脚冰凉。

走火入魔？我没见过真正走火入魔是什么样子，但绝不该是刘长老手臂上那种诡异的蠕动！那绝不是灵力失控那么简单！

那是一种……生命形态被强行扭曲、改变的迹象！

我回想起前世记忆碎片中，那些关于神经系统疾病、关于肌肉异常痉挛的描述。不，都不完全像。刘长老手臂上的现象，更像是一种……寄生？或者某种更深层次的、规则层面的畸变！

他提到的“声音”，和昨晚我听到的低沉呓语，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心中升起：锁妖塔里泄露出来的，根本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妖魔之气或者心魔，而是一种能够污染、扭曲生灵肉体和神智的“东西”！刘长老因为靠近锁妖塔，首当其冲，已经被污染了！

宗门高层知道真相吗？如果他们知道，为什么只是用“走火入魔”来掩盖？

如果我昨晚不是离得足够远，或者……如果不是那些突然苏醒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让我产生了一些莫名的“抗性”，我现在会不会也变得和刘长老一样？

恐惧再次攫住了我，但这一次，恐惧之中，还夹杂着一丝冰冷的好奇。

我看着刘长老被带走的方向，又望了望后山锁妖塔那片似乎永远也散不去的阴霾。

这个世界，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还要……离奇。而我，一个微不足道的杂役弟子，似乎已经被卷入了这场风暴的最边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