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扶着冰冷的墙壁，好不容易才把那股子虚脱劲儿缓过去。脑子里现在乱得很，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硬生生撞在了一起，一边是青云宗的柴米油盐和灵气道法，另一边是白大褂、手术刀和一堆关于意识与疯狂的冰冷术语。林夜十八年的人生和林烨几十年的阅历搅和成一锅粥，得慢慢捋。

但现在显然没时间让我静静。戒律堂这边闹出这么大动静，刚才我瘫在地上那副鬼样子，肯定被人看见了。得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我强撑着发软的双腿，低着头，沿着来路快步往回走。果然，没走多远，就听见戒律堂那边人声嘈杂，隐约还有灵力波动的气息，看来是刚才那股强烈的污染气息惊动了里面的人。

回到我那山脚下的破茅屋，关上门，世界才算是稍微安静了点。我舀起一瓢凉水从头浇到脚，刺骨的冰冷让我打了个激灵，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精神病医生……我居然是个精神病医生……”我看着自己这双因为常年干活而粗糙不堪的手，苦笑了一下。这身份放在这个动不动就飞剑法宝、斩妖除魔的世界，简直荒谬得像个笑话。

可就是这个荒谬的身份，刚才好像救了我的命。那种不是硬扛，而是像拆解乱麻一样去“理解”疯狂的方式，似乎歪打正着地克制了锁妖塔里泄露出来的鬼东西。

接下来的几天，宗门高层的反应，果然印证了我最坏的猜测。

宗主和几位实权长老出关了，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先是彻底封锁了通往戒律堂和后山禁地的所有道路，由内门精英弟子亲自把守，严禁任何人靠近。然后，召集所有弟子在宗门广场上宣布了一项重大决定。

那天广场上黑压压站满了人，鸦雀无声。宗主站在高台上，面色凝重，声音通过灵力传遍每个角落：

“近日，宗门内屡生异状，皆因锁妖塔年久失修，封印略有松动，致使塔内镇压的上古魔气外泄所致！”

魔气外泄。这个说法，让台下不少弟子露出了“果然如此”的表情。毕竟，锁妖塔里关着妖魔，这是根深蒂固的观念。

宗主继续道：“此魔气诡异，能侵蚀心智，污染灵物。刘长老便是不慎被其侵扰，以致……走火入魔。”他提到刘长老时，语气微微一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然，我青云宗立派千年，什么风浪未曾见过？区区魔气，何足道哉！”宗主的声调陡然拔高，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气势，“经我等商议，决定布下宗门至高阵法——‘净天地神咒大阵’，引动九天纯阳正气，必将此獠秽之气彻底净化，还我青云朗朗乾坤！”

“净天地神咒大阵？”

台下响起一片低低的惊呼。这名字听起来就霸气无比，是传说中只有历代宗主和核心长老才能掌握的至高净化阵法，据说能涤荡世间一切污秽。弟子们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希望和振奋的神色，仿佛已经看到神圣的光辉驱散阴霾。

而我站在人群角落里，心里却猛地一沉。

错了！全错了！

用“魔气”来定义那种东西，本身就是最大的错误！魔气再厉害，也是这个世界能量体系的一部分，是阴邪、暴戾的，但终究有迹可循。可锁妖塔里泄露的，是混乱，是无序，是根本不属于这个宇宙底层规则的“异物”！它更像是一种……信息层面的污染，一种认知病毒！

“净天地神咒大阵”？听名字就知道，是至阳至刚、霸道无匹的净化手段。这相当于什么？相当于对一个因为大脑器质性病变而导致精神分裂的病人，不是去检查他的脑神经，而是试图用高压电击去“净化”他的灵魂！

这根本不是治疗，这是最野蛮的对抗！而根据林烨的专业知识，用错误的方式强行干预精神异常，后果往往是……灾难性的加重，甚至彻底崩溃！

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我想冲上台去，告诉他们：停下！你们的方法不对！那东西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可我算个什么东西？一个连灵气都感应不到的杂役弟子，人微言轻。跑去跟宗主和长老们说，你们错了，那不是魔气，那是一种需要“心理疏导”的“认知危害”？

恐怕话没说完，就会被当成疯子或者妖言惑众的奸细，直接扔进戒律堂大牢，甚至当场格杀。

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高层们开始紧锣密鼓地筹备大阵。各种珍贵的布阵材料从库房里搬出来，灵石像不要钱似的堆放在预定阵眼的位置。几位长老日夜不停地推演阵法，调整方位。整个青云宗都弥漫着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和……一种盲目的乐观。

没有人再去深究刘长老手臂上那诡异的蠕动，没有人去仔细分析那些变异植物背后隐藏的规律。所有人都被“净化魔气”这个简单直接的目标鼓舞着，仿佛只要大阵一开，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种集体性的盲目，让我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比锁妖塔泄露的诡雾本身，更让人绝望。

我知道一场灾难即将来临。而我，这个拥有了另一个世界知识的杂役弟子，却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等待着那注定失败的净化仪式，和随之而来的、更恐怖的爆发。

我抬头望向后山，那片被阵法暂时隔绝的区域，在我眼中，已经变成了一个即将被错误治疗手段引爆的巨型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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