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师兄那声凄厉的尖叫,像一把刀子划破了暂时的平静。他整个人蜷缩得更紧了,双手死死捂住耳朵,浑身筛糠似的抖,眼泪鼻涕混着额角渗出的血水,糊了满脸。刚才那点勉强的安抚,在更强大的污染冲击面前,瞬间瓦解。
“闭嘴……闭嘴啊!求求你们……闭嘴!”他对着空气哭喊哀求,显然脑内的“声音”已经狂暴到了极点。
我知道,再不做点什么,他要么彻底精神崩溃变成行尸走肉,要么就会在疯狂中伤害自己甚至攻击我。常规的安慰屁用没有,得下点“猛药”——用林烨的知识,进行一次危险的尝试。
“师兄!看着我!”我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摇晃了一下,迫使他的视线聚焦在我脸上。他的眼神涣散,瞳孔都在放大。“听我说!那不是‘它们’在说话!那是你自己的想法!”
这叫“现实检验”和“症状归因内化”,是认知行为疗法中比较激进的一步,风险很大,可能会激起更强烈的否认和愤怒。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放屁!”张师兄果然激动起来,猛地甩开我的手,眼神里充满了被误解的愤怒和恐惧,“就是它们!我听得清清楚楚!”
“好,就算是‘它们’!”我立刻改变策略,不再纠缠真实性,而是接纳他的框架,但进行引导,“那你告诉我,‘它们’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它们’想让你干什么?加入?怎么加入?逃跑?又能逃到哪里去?”
我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过去。目的是将他的注意力从单纯承受“声音”的恐怖,引导到思考“声音”的意图和逻辑上。这相当于把一股混乱的能量,引导向一个需要消耗心神的“思考任务”,从而减轻其直接的冲击力。
张师兄被我问得愣住了,狂乱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茫然。他显然从未思考过这些问题,只是被动地承受着恐惧。“它们……它们说……一切都是虚的……要打破……打破……”
“打破什么?规矩?宗门?还是……你脑子里的想法?”我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速快而清晰,不给他陷入恐惧的机会,“打破之后呢?变成什么?像山下那些石头一样?还是像……像之前变异的杂草一样?”
我故意提到了“变异的杂草”,这是他能理解的具体意象。同时,我在暗示一种“存在状态”的改变,而非简单的毁灭。
张师兄的呼吸急促起来,他似乎在努力理解我的话,与脑中的声音进行对抗。“不……不想变成草……不想……”
“那就别听它们的!”我斩钉截铁地说,“它们只想把你变成你不想要的样子!你想变成那样吗?”
“不想!”这一次,他回答得异常干脆,带着一种求生的本能。
“好!”我趁热打铁,“现在,你跟着我做。深呼吸,吸一口气,憋住,心里默数三下,然后慢慢地、非常慢地呼出来……对,就是这样,再来一次……”
我教给他最简单粗暴的呼吸放松法。这不是为了真的放松,而是为了给他一个具体的、可执行的动作,一个对抗混乱的“仪式”。当他专注于控制呼吸时,对“声音”的注意力就会被分散。
同时,我压低声音,用一种近乎催眠的平稳语调说:“别去管那些声音在说什么……把它们当作背景噪音,就像下雨声……你现在很安全,躲在这里……我在你旁边……你的头疼是不是好一点了? focus on your breathing, just focus on your breathing...(专注于你的呼吸,只专注于你的呼吸……)”
我甚至下意识地夹杂了一句林烨记忆中用于引导放松的英文指令,好在张师兄此刻意识模糊,根本不会在意词语本身。
这种方法起效很慢,张师兄依旧不时地抽搐,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但奇迹般地,他没有再尖叫或试图自残。他努力地、笨拙地跟着我的指令调整呼吸,虽然时常被脑内的呓语打断,但总会在我平稳的重复引导下,再次尝试聚焦。
时间一点点过去,上方涌下的诡雾似乎没有直接淹没我们藏身的这个石坑,而是像有意识般,主要朝着山下宗门核心区域涌去。我们这里,反而成了风暴眼中相对平静的一隅。
不知过了多久,张师兄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虽然依旧急促,但不再是那种濒临崩溃的紊乱。他靠在岩石上,眼神依旧空洞疲惫,但那种极致的狂躁消退了不少。
“林……林夜……”他虚弱地开口,“我……我刚才……”
“你刚才太累了,师兄。”我打断他,给他一个体面的台阶,“休息一下,别多想。尽量别去听那些杂音,就当是风声。”
他茫然地点点头,闭上眼睛,似乎真的精疲力尽了。
我松了口气,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这次仓促的“治疗”,与其说是治疗,不如说是一次心理上的紧急止血。我暂时用引导和分散注意力的方法,帮他建立了一道脆弱的心理防线,避免了最坏的结果。但他的问题根源还在,一旦受到更强烈的刺激,随时可能复发。
然而,这次经历却让我对自己的“能力”有了更具体的认知。林烨的知识,就像一把特殊的手术刀,无法对抗实体,却能在意识的层面,进行一些精细而危险的操作。
我看着怀中因为刚才动作而露出一角的小本子,又看了看暂时平静下来的张师兄,一个更加清晰,也更加疯狂的念头浮现出来:
如果……我能更深入地“理解”这种污染,甚至……找到与它共存的“方法”呢?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