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死攥着手机,屏幕的光映在我毫无血色的脸上,像鬼一样。
林秀娟,李建国。
这六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眼睛生疼。
“不可能……这他妈绝对不可能!”我对着空无一人的街道低吼,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变调。我手指颤抖得几乎握不住手机,好几次想点“拒绝接单”,却总是滑开。
是巧合吗?同名同姓?
可“纺织厂家属院2栋103室”……那是我出生前,父母住了好几年的地方!我小时候还在那破院子里玩过泥巴,绝对不会记错!
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我头皮阵阵发麻。我猛地想起刚才完成那单后,系统提示的“改变遗憾记录”。
如果……如果刚才我改变了那个叫张小雅的女孩的命运。
那现在这个订单……是要我去改变我父母的?
备注写得清清楚楚——“请阻止他们……在明天下午去河边。”
他们去河边会发生什么?为什么会成为需要被“改变”的“遗憾”?
我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各种可怕的猜想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溺水?车祸?还是……如果他们出了事,那我还存在吗?
“妈的!妈的!妈的!”我烦躁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在原地转圈。这已经超出了我能理解的范畴。我就是一个送外卖的,怎么他妈的就成了维护时空秩序的救火队员?还是救到自己爹妈头上!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一屁股坐在马路牙子上,点燃一根烟,用力吸了好几口,尼古丁稍微安抚了我狂跳的心脏。
不能慌。李默,你不能慌。
你得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重新拿起手机,打开那个变得无比诡异的“快跑”骑手APP。界面和平时没什么不同,除了……在订单列表的最上方,多了一个小小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沙漏图标。
我点开那个图标。
一个全新的界面跳了出来,标题是【历史订单修正记录】。
下面只有一条记录:
【订单号:T19990517ZY】
【送达时间:1999年5月17日 23:45】
【收货人:张小雅】
【修正内容:阻止其服用特定来源水果糖(避免急性中毒及后续长期健康损害)】
【修正结果:成功。遗憾度降低87%。获得积分:10。】
【关联影响:计算中……】
我看着“关联影响:计算中……”那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难道我这个外卖员,送个粥带句话,还能引发蝴蝶效应?
就在这时,手机“叮咚”一响,一条新的系统消息弹出来:
【提示:接单时效剩余5分钟。超时未接单,将视为放弃本次“修正机会”,该“遗憾”将永久锁定。请问是否接单?】
下面只有两个按钮:【接受】和【放弃】。
放弃?
我看着父母的名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我怎么可能放弃?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是真的,我也必须去!我必须知道那天下午河边到底会发生什么!我必须阻止它!
“操!”我把烟头狠狠摁灭在地上,手指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重重戳在了【接受】按钮上。
【接单成功。】
【配送地址:1998年,纺织厂家属院,2栋103室。】
【目标物品:口头警告。】
【剩余准备时间:11小时47分。】
【请于指定时间抵达“通道入口”。】
“通道入口”?我立刻反应过来,是那个诡异的隧道!
我抬头看向城西方向,浓重的夜色仿佛隐藏着吞噬一切的秘密。这一次,我不再是被动卷入,而是主动走向未知的深渊。
***
(时间跳到第二天下午)
我特意提前两个小时来到了隧道附近。和昨晚一样,越靠近那片老城区,雾气就越浓,周围的景象也开始变得“陈旧”。当我再次看到那个黑黢黢的隧道口时,心情比昨晚更加沉重。
我没有立刻进去,而是躲在一边,仔细观察。我发现这个隧道口似乎只有我能看见,路过的行人和车辆都对它视而不见,径直穿过它所在的位置——或者说,它本身就不完全存在于这个时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当手机上的时间跳到订单指定的那一刻,隧道口那昏黄的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就是现在了!”
我深吸一口气,拧动电门,冲了进去。
短暂的黑暗和寂静后,熟悉的九十年代末景象再次扑面而来。低矮的楼房,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香味和淡淡的煤烟味。我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纺织厂家属院。
这是个比我记忆中更破旧、但也更有生活气息的大院。院子里拉着晾衣绳,挂着颜色鲜艳的床单和衣服,几个小孩在追逐打闹,用的是我现在根本叫不出名字的玩具。
我把小电驴停在院外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徒步走了进去。找到2栋103室并不难。那扇熟悉的绿色木门紧闭着,门口放着几盆蔫了吧唧的盆栽。
我躲在旁边一栋楼的拐角,心脏跳得飞快。怎么办?直接上去敲门?对他们说:“你们好,我是你们未来的儿子,你们今天下午千万别去河边?”
他们不把我当成神经病抓起来才怪!
就在我焦头烂额之际,那扇绿色的木门“吱呀”一声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一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当时流行的牛仔外套和喇叭裤,头发有点长,眉眼间是我熟悉的轮廓,但那是我从未见过的、属于父亲的年轻模样,充满了朝气和一丝……莽撞?他手里拎着一个旧录音机,天线拉得老长。
接着,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姑娘跟了出来,她扎着两个麻花辫,脸上带着温柔又有点羞涩的笑容。那是妈妈!年轻得像一朵带着露水的花儿。她手里提着一个小竹篮,里面似乎装着些零食和一块旧塑料布。
“建国,快点啦,去晚了河边好位置都被占光了!”妈妈(林秀娟)催促着,声音清脆得像铃铛。
“急啥,秀娟,太阳还老高呢。”爸爸(李建国)满不在乎地摆弄着他的录音机,里面传来滋滋啦啦的电流声,然后是邓丽君柔美的歌声,“乖~乖~喂~乖~乖~”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对下午出游纯粹期待的笑容,我的鼻子猛地一酸。这是我从未在他们被生活磨砺出的疲惫面容上看到过的光彩。
他们锁好门,手挽着手,有说有笑地朝着大院外走去。方向,正是通往城外河边的那条路!
不行!绝对不能让他们去!
我急了,顾不上多想,一个箭步冲了出去,拦在了他们面前。
“等等!请等一下!”
年轻父母被我这突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爸爸下意识地把妈妈护在身后,警惕地看着我这一身格格不入的明黄色外卖服:“你谁啊?干什么?”
我看着他们年轻而陌生的脸,喉咙发紧,准备好的说辞全都卡住了,憋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你们是不是要去河边?”
爸爸的眉头皱了起来:“关你什么事?让开!”
“不能去!”我急了,声音不由得拔高,“今天下午河边很危险!你们千万别去!”
妈妈从爸爸身后探出头,疑惑地看着我:“危险?为什么危险?我们经常去那儿玩的呀。”
“今天不一样!”我搜肠刮肚地想理由,“我……我听说上游水库今天下午可能要放水!对!放水!水位会暴涨,很危险的!”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爸爸脸上的警惕稍减,但怀疑依旧:“放水?我怎么没听说?你哪个单位的?”
“我……我是……”我一时语塞。
爸爸打量着我,眼神越来越不善:“奇奇怪怪的,穿得跟个消防栓似的。秀娟,别理他,估计是神经病。我们走。”
说着,他拉着妈妈就要绕过我。
眼看他们要走,我彻底慌了神,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拦住他们!不惜一切代价!
我再次冲过去,张开双臂死死拦住他们面前,几乎是吼出来的:“不能去!真的不能去!求你们了!相信我一次!就这一次!”
我的激动和绝望似乎吓到了他们,也引起了院子里其他邻居的注意,有人开始朝这边张望。
爸爸的脸色沉了下来,觉得我在胡搅蛮缠,可能还让他在邻居和女朋友面前丢了面子。他上前一步,用力推了我一把:“滚开!听见没有!再拦着别怪我不客气!”
他年轻力壮,这一推力道不小,我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差点摔倒。
妈妈赶紧拉住爸爸的胳膊:“建国,别动手!”她又看向我,语气带着一丝同情但更多的是坚决,“这位同志,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们真的没事,我们会小心的。请你让开吧。”
看着他们坚决的态度,看着爸爸脸上那混不吝的、我从未见过的倔强神情,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我。我改变不了!我阻止不了!历史的惯性像一辆沉重的列车,而我只是一只试图螳臂当车的螳螂!
就在我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穿着工装、像是刚下班的大叔走了过来:“建国,秀娟,咋回事?这谁啊?”
他警惕地看了我一眼,然后对爸爸说:“你俩不是要去河边约会吗?咋还没走?再磨蹭天都快黑了。”
爸爸像是找到了帮手,指着我对那大叔说:“张叔,这人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非说今天河边危险,不让我们去!你说是不是有病!”
张叔打量着我,摇了摇头:“没听说水库放水啊。小伙子,你是不是搞错了?别耽误人家小年轻搞对象。”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指指点点的目光让我如芒在背。爸爸妈妈显然更相信邻居的话,不再理会我,互相拉着,径直朝着大院外走去。
“不能去!回来!”我绝望地喊着,想要追上去。
那张叔却一把拦住了我,力气很大:“哎,小伙子,人家不愿意听,你就别纠缠了!再这样我喊联防队了啊!”
我被张叔死死拦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对年轻的、我的父母,手挽着手,背影消失在家属院的门口,走向那个未知的、被标记为“遗憾”的河边。
一种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我失败了?
订单要失败了?
那“遗憾”……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