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被拉扯的感觉远超我的想象。那不是物理上的移动，而是整个“自我”被强行从现实的锚点上拔起，扔进了一个高速旋转的漩涡。周围的墙壁、家具瞬间融化、扭曲，变成一片流动的色彩和毫无意义的几何图形。最后，连这些也消失了，只剩下无边无际的、呼啸而过的……信息。

这就是“深渊”？

和我想象中的阴森地狱完全不同。这里没有具体的景象，没有声音，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感。我仿佛漂浮在一个由无数破碎记忆、混杂情感、扭曲感知和杂乱知识构成的巨大“数据海洋”里。一些模糊的画面闪电般掠过：一张哭泣的女人脸（是林晚吗？）、一段不成调的音乐旋律、某种冰冷的触感、一股浓烈的油画颜料气味……它们来去匆匆，无法捕捉，更无法理解。

我立刻意识到了真正的危险。这个空间，它不是在用恐怖景象吓唬我，而是在用一种更根本的方式攻击我——它试图溶解我。

我的记忆开始变得不可靠。童年时家门口那棵老槐树的模样突然模糊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棵从未见过的、开着诡异紫花的树。我甚至有一瞬间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一种属于别人的、对某种艺术形式的狂热追求感莫名地占据了我的心头。那是林晚的感受吗？还是其他失踪者的？

保持清醒变得极其困难。我感觉自己像一滴掉进沸水里的油，边缘正在迅速模糊，即将与这片混沌融为一体。我的“顾影”这个身份，我二十多年的人生积累起来的独特意识和记忆，就是维持我存在的最后堡垒。如果这座堡垒被冲垮，我就真的“消失”了，会成为这片信息洪流里又一缕无意识的碎片。

我拼命地集中精神，在心里反复呐喊：“我是顾影！我是来寻找林晚失踪真相的调查者！我的现实坐标是……”我用尽全部心力，去回忆笔记本上的每一个字，去回忆主编催稿时令人厌烦的嘴脸，甚至去回忆今天早上吃的煎饼果子的味道——任何能证明“我”是“我”的细节，都成了救命的稻草。

这比对抗任何妖魔鬼怪都更消耗心力。我不是在躲避攻击，而是在抵抗一种无处不在的、温柔的“消亡”。